江油是川北最富裕的县,境内人口众多,商贸发达,物产丰富,盛产水稻及其他经济作物,素有“川北粮仓”的美誉。江油水陆交通方便,距成都只有一百多公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有“得江油者得成都”之说。江油县不远就是四川著名的中坝镇。中坝镇又叫双流场,因为涪江、昌明河从镇子东西两侧流过,故名双流。因为地处水陆码头,离成都又近,中坝成为成都的物资集散地,四川乃至全国的商人都在此买卖交易,中坝成为工商云集之埠,是川西北的重镇,有“小成都”之称,也是四川“四大名镇”之一,名声反而超过江油县城。中坝的酱油、腊肉与剑阁的豆腐、北川的洋芋、茂县的羊肉齐名。
打下中坝既能够消灭敌人,又能够夺得大量的后勤物资,这对缺乏物资给养的红军来说丝毫不亚于大量消灭敌人。红军打跑邓锡侯的援兵后,并没有强攻江油城,而是将攻击的矛头立即指向距江油县城不远的中坝镇。
邓锡侯被打跑后,中坝守敌惊恐万状,在红军政治攻势下,守敌王元峰营长向红军投诚并交代了中坝城内的情况。了解了敌情后,红军一个营化装成国民党军,由投诚过来的敌营长王元峰带路,王树声亲自指挥,直奔中坝城东大门,红军大部队在后面隐蔽前进。他们来到城门下,大喊是援军到了,王元峰也说自己是奉杨旅长的命令去城外秘密接应援军的。守城的敌兵见到他们的营长在前面,也就不再怀疑,立即打开城门迎接援军,中坝落入红军之手。
让徐向前惊喜的是,中坝简直就是一个战略物资集散基地,城内有敌军七个粮、油、肉、布匹、杂货仓库和几个弹药库,布匹、黄豆、腊肉、大米、面粉和剑南春酒以及崭新的枪炮弹药等应有尽有,储存的物资供八万红四方面军和六万党政机关干部以及后勤运输人员吃一年都还有余。
在庆祝江油战役胜利的宴会上,众人对中坝腊肉赞不绝口:黄酥酥的腊肉,煮在锅里,三里外都能闻到香味,让人直流口水。晶莹透明的腊肉,吃在嘴里又嫩又香,爽口而不油腻。话题自然转到怎么处理如此庞大的物资上来。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能拿走多少拿走多少,拿不走的就地销毁掉,不留给敌人。有的认为战斗部队背不走这么多东西,号召十里八乡的老百姓来,分发完了了事。有的认为红军长期受物资短缺的困扰,现在有如此之多的物资就要这样处理实在是太可惜,应该想个万全之策。
徐向前提出,红军千里转战,最为缺乏的就是物资,对这批宝贵的物资绝不能轻易丢掉。再说,我们就要与中央红军会师了,他们转战万里,经受千辛万苦不说,吃穿用等物资更是短缺,这批物资对他们更为重要,要送给中央红军一部分。他提议,由负责全军后勤的郑义斋和川陕苏区政府协助解决。
徐向前总是说:“义斋啊,我在前面打仗,部队后勤可全靠你这个大管家啦!”郑义斋是红四方面军鼎鼎大名的“总管家”,徐向前率兵在前方行军打仗,陈昌浩在军政建设中前后奔忙,红四方面军几万将士的吃穿用,川陕苏区政府开银行、建工厂、办学校、发展医院,里里外外没有一样少得了郑义斋。郑义斋的意见简单明了,没有后勤物资,部队哪来的战斗力?不光这批粮食、弹药、食盐等物资要运走,部队还要在这里大规模筹集粮食,然后全部运走。为减轻运输负担,缴获的布匹由各兵站的同志日夜加班,就地制作成军装,将红四方面军将士的旧军装更换掉,同时再给中央红军准备一批军服、军被。其他物资,由地方苏维埃配合,组织力量全部运走,既不准损毁,更不能留给敌人。
从川西的中坝到川北的茂县、懋功,几百公里的路程,一路上要翻山越岭,地上还有敌军堵截,运输任务极为艰巨,红军这次嘉陵江战役,八万人的军事行动,就有六万人从事后勤运输,要运走这些物资,起码还得几万人,解决的办法还要依靠地方政府。川陕苏区政府副主席余洪远也主张将这批物资运走。余洪远是郑义斋的助手,这一路上扩红筹粮,他忙得两脚都快踢到后背心。临出发时,陈昌浩专门给他交代,这次要按照四十万人的规模筹粮,计算物资时,一定要将中央红军算上。
余洪远说:“红四方面军现有八万多正规部队,苏区各级政府加上地方部队,共接近二十万人,再加上为中央红军准备粮食物资,我们征集来的这些粮食和缴获的物资就越发显得重要,我的意见,这些物资除少量给当地贫困百姓发放外,其余的一点不剩全部运走。运送这么多物资依靠现有六万人肯定不够,我们地方政府马上就地扩红,征召来的红军成立运输队全部搬运物资。”
余洪远的建议获得大家一致认同,总部决定,由郑义斋和余洪远负责处理缴获物资,余洪远负责组织物资运送给远道而来的中央红军。原则是,力争全部运走,一粒粮食也不留给敌人。除了专门的运输队外,战斗部队的战士们每人身背两根米袋,自带行军粮食。
为了将这些物资运走,红军在当地扩招了三万名青壮年参加红军,加上原有的六万多后勤运输人员,全军共有九万多后勤人员,九万多人肩挑背驮外加骡马拉车,硬是将这批堆积如山的物资全部搬走了。八万红军战斗部队在前边开路和殿后,九万运输大军在中间浩浩荡荡,向川西的茂县、懋功前进。
这是一条充满艰辛和苦难的路程,也是一段铺满烈士鲜血的路程。为了阻止红四方面军西进与中央红军会合,原来驻守在川北陕南防守中央红军渡江北上的川军四十多个团和胡宗南的中央军对红四方面军重重阻截,红四方面军十几万人携带数百万斤物资边打边走,一路上克服重重困难,闯关破隘,历尽艰险。在千佛山脚下的河谷地带,运输队遭遇空袭,人员物资损失惨重;在土门前线,红军与邓锡侯部浴血奋战数日,最后突破阻拦,但运输的会师物资几乎损失了一半。
茂县、懋功一带是羌、藏少数民族聚居区,由于国民党的反动宣传和汉藏之间的民族矛盾,红军运输队在行进路上经常遭到藏族反动武装的抢劫,这些藏族反动武装多为骑兵,他们来势凶猛,手段残忍,冲入红军运输队中,砍死、砍伤红军将士,抢了东西就跑,为了执行民族政策,红军战士们只能对天开枪示警,运输物资进一步受损。
从茂县到汶川、理番、卓克基、两河口、懋功,沿途基本上没有道路,红军运输队背着沉重的物资沿着岷江、杂谷脑河、黑水河等河谷地带昼夜兼程,时而爬山,时而蹚河。因为地势艰险,很多运输队员连人带物资掉下深谷,被急流冲走。一路上,敌人袭击外加恶劣的道路和自然环境,运输队牺牲了一千多人,负伤、生病多达数千人,运输队整整走了一个半月时间才到达目的地懋功,交到中央红军手里时,所剩物资不足出发时的五分之一。红四方面军妇女团老战士张正秀回忆:
1935年8月的一天,我随川陕省苏维埃政府机关人员,在马尔康附近的卓克基地区继续为中央红军筹粮备衣忙后勤。张国焘和朱总司令路过驻地,张国焘向朱总司令介绍说:“长征以来,就是他们,包括妇女独立团的女红军,在前面搞粮食,历尽艰辛为一方面军筹粮送粮,现在他们又为一方面军筹了二百万斤粮食、熬制了两三万斤食盐,还找到数千头牛羊、骡马和不少的蔬菜、腊肉,请一方面军派人来领货。”
朱总司令非常感动又有些吃惊地说:“搞了这么多东西呀,了不起啊,还有这么多女同志参加?”朱总司令还告诉我们,“中央领导同志和红一方面军的将士们吃到了你们从江油带来的中坝腊肉呢,好吃得很哟!”“你们妇女独立团和所有四方面军战士都立了大功,你们为一方面军做了那么多事,应该肯定、表扬,我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和一方面军全体将士感谢你们!”说完,朱总司令和我们一一握手致谢。
嘉陵江战役的胜利将敌人的战略防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为建立新的防线,防止红四方面军和中央红军会合,实行各个击破,蒋介石、刘湘调兵遣将,以江油、中坝为中心,对红四方面军大部队实施东西堵截、南北夹击。蒋介石、刘湘堵截红四方面军而抽调大批兵力,大大减轻了正在川黔边运动的中央红军的压力。1935年4月29日,中共中央在云南寻甸县鲁口峭村召开会议,决定再次向川西北前进,与红四方面军会师。1935年5月3日到9日,中央红军从元谋以北成功强渡金沙江,进入川西南。蒋介石行营参谋团在报告中称:匪攻江油,阅四月十日之久……而朱毛残匪,当我与徐匪激战于嘉涪两江之际,已于五月六日由元谋以北渡过金沙江,围攻会理。
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两大红军终于要会师了。
得知中央红军已进入川西南,西北军委在中坝召开了军师级高级干部参加的会议,张国焘对全军下一步的行动作了部署。徐向前回忆:
涪江流域的江油、中坝地区,枕山面水,紧邻川西平原,物产丰富,利于我军休养生息。然而,“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乡”。要打破蒋介石的合围部署,要策应中央红军北上,我军不能在这里久留。这时,张国焘、陈昌浩已经上来,立即在江油附近召开了高级干部会议,各军的负责同志均参加。会上,张国焘讲了撤出川陕根据地,是为了迎接中央红军北上。两军会合后,要在川西北创建根据地,赤化川、康、陕、甘、青等省。为打破蒋介石的合围部署,方面军下一步应首先占领北川、茂县、理县、松潘一带地区,背靠西康,作立脚点。他还提出,那带是少数民族杂居地区,应成立苏维埃西北联邦政府,以利开展工作,云云。陈昌浩也发了言。大家没有异议,一致同意按张国焘的意见行动。
要实现两军会师计划,必须占领川西岷江流域的松潘、茂县、理县、汶川。这一带是邓锡侯的防区,境内高山连绵,河谷错列,地形极为险要,为汉、藏、羌、回等民族杂居区域。从江油中坝一带向西北到松、汶、理、茂,天险土门关和北川河谷是必经之地。这一带全是深山险谷,原始森林密布,人烟稀少。
5月12日起,徐向前亲率红九军、三十军主力由北川西进,一路翻山越岭,直抢土门。5月14日,九军、三十军和三十一军一部分三路向土门发起攻击。土门战斗的困难在于战斗部队要攻击凭险阻击的敌军,还要组成屏障,掩护从江油中坝转运物资的运输队和从川陕根据地撤出的后方机关、兵工厂、被服厂、造船队、医院、地方干部等十多万人的非战斗部队。屡次受到蒋介石训斥的邓锡侯这一次也真下了力气,他根据土门险关垭口重重叠叠的地形特点,陈兵三万余人,设置了三道防线,拼死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