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袭马鞍山
1934年2月16日,大年三十刚过,刘湘在成都召集军事会议,田颂尧、邓锡侯、杨森、刘邦俊等各路诸侯齐集成都,各路人马中唯独少了王陵基。很快,他们就知道,骄横的王陵基已经成为刘湘的“阶下囚”,刘湘宣布撤销王陵基本兼各职。一路上得意扬扬的王陵基怎么会落到这个结局呢?
1934年1月底,王陵基损失了几千人马占领了马渡关,他并未认识到这是红军“收紧阵地”的战略,反而得意扬扬,率部继续前进。第五路共二十余个团的兵力,被红军消灭、打残了近一半,剩下十余个团。从开江、开县到通江,战线长达数百里,一路上山大林深,每至险隘处,就有红军固守,每次攻坚,死伤成千上万,遍地死尸,伤兵被抛弃在路边,昼夜哀号无人问津,任凭豺狼野狗啃咬吞食。后勤补给尤其是粮食运送困难,开始时还能保持每天三餐,没过多久一日两餐,近十天来,一日一餐还清汤寡水,部队整日在深山里行军作战,几乎见不到村庄,想抢粮食都没地方。每日拼命厮杀,士兵们却吃不到一餐像样的饭菜,官兵怨声载道。更重要的是,2月中旬是农历新年,俗话说,“叫花子也有三天年”,这些官兵都是家里的男人,一年到头都希望能与家人团聚,现在,不仅不能团聚,还要在死亡的边缘行走,各部长官牢骚满腹,对王陵基的进攻命令拖磨延宕,部队行军速度一日尚不足十余里,王陵基的攻势日渐颓弱。但也有人贪功冒进,2月上旬,刘存厚部郝耀庭的警备第三旅行进速度明显快于其他部队,深入马渡关、马鞍山地区,成为远离后方、孤立无援之敌。
马鞍山离马渡关不过数十里之遥,这里一样山大林密,重关险隘。郝耀庭警备第三旅脱离大部队冒进,一下子就被寻找战机的徐向前盯住。随着地图上那个蓝色箭头向前蠕动,徐向前在地图上画出两个红色箭头如同一把大钳子,对准蓝色箭头张开大口,等待时机。
春节将至,刘湘的各路“进剿”部队也纷纷就地休整,王陵基的第五路也停了下来。
王陵基也是家里的男人,也有老婆孩子一大家,他也想在这几天和家人团聚。让第五路所有官兵都没想到的是,作为第五路的总指挥,王陵基竟然甩下第五路数万官兵,一个人悄悄溜回万县和家人过年去了。总指挥开溜的消息很快被其他高级军官得知,大家都是带兵的人,你能回家过年,我为什么不能?很快,又有几名高级军官效仿王陵基,丢下部队溜回了自己的老家。
徐向前也要过年,他决定,将郝耀庭旅作为新年大餐一口吃掉。他命令第四、九、三十军各一个师迅速集中,从沿山场至罗文坝四十里宽的正面战场上,歼灭突出于马鞍山地区之敌。
2月中旬气候糟糕透了,天气阴沉沉的,整日雨雪交加,气温在零度左右徘徊。山区的道路湿滑,很多地方还结了一层薄冰。2月10日夜,雨夹雪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总部命令:红三十军八十八师以二六五团为第一梯队,二六三团、二六八团为第二梯队,红四军一部配合,由三十军政委李先念指挥;红九军二十五师之七十三、七十四、七十五团由副军长许世友指挥连夜迂回马鞍山,消灭郝耀庭部。
郝耀庭旅和敌第三师第七旅分布在马鞍山的罗大湾、毛坝、胡家场等地。川军早已是强弩之末,在蓄势待发的红军面前,一触即溃。八十八师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全歼罗大湾敌人两个团。随即,全军直扑三十里外位于毛坝的郝耀庭司令部,这里的敌人同样没有任何防备,红军的突然出击让敌人上下乱成一团,郝耀庭在乱军中被击毙,歼其旅部和一个团,毙伤约九百余人,缴枪六百余支,俘虏八百余人。
有意思的是,郝耀庭已经被红军击毙,《时事周报》却刊出这样的消息:
(本报万县十九日电)赤匪自废(旧)历正月初二日起,密令各路分头反攻,并集中主力于宣、绥马渡关以南,我五路军郝(骑富)路司令迭接谍报告知匪倾巢来犯,早将阵地工事筑成,及碉堡碉楼配备完善,前(十一)日晚,匪果率四、五百人夜袭,我郝路司令防御在前,身先士卒,沉着应付,激战一小时,当将该匪迎头击溃,擒获俘虏百余人,缴械投诚者四十余人,并令跟踪追击肃清,本市各界闻此捷讯,异常鼓跃,并致电前方慰劳。
倒是另一家报纸老实一点,1935年3月四川《国闻周报》上的《川东北剿赤印象记》一文登载了红军消灭郝耀庭部的“内部消息”:
右翼的路司令郝耀庭部在万源的罗大湾,因警戒疏忽,被匪乘夜袭进,把排哨缴了械,检得了口令、军装,化装成军队一直闯到司令部去,郝耀庭和全部官兵都被活捉,逃跑的只有一个夫子。郝耀庭本人便牺牲在这次事变中——也是四川剿匪军高级军官中第一个死难者!
据说这次事变又是起因于郝的部下某营长和匪有勾结。他作内应把匪引了进来,占了司令部,杀了郝耀庭之后,逼着所有的官兵去投匪……匪的大部赶来时——据谍报说是陈昌浩带了六团精干的匪兵去——郝部固然是全部崩溃,连附近的崔金山、马云屏、王学聚、冷白云等部也受了不少的打击。各部损失的步枪有千多支,机枪十几架,迫击炮几门。
这是川省剿赤战役中一桩非常的事件。
八十八师打死了郝耀庭,许世友指挥的二十五师则活捉了敌第九旅旅长张邦本。
2月10日夜,许世友指挥红九军第二十五师,以七十三团为前卫,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沿山间小道向胡家场疾进。七十三团乘夜暗登上一千多米高的老鹰寨,一举攻占敌第三师第七旅占领的红岩高地,歼敌一个营,控制了胡家场北部制高点。第七十四团沿鸡公岭,第七十五团沿锣鼓山向胡家场攻击前进,对敌第七旅和第三师师部实施三面包围。战斗一打响,睡梦中的敌人乱成一锅粥,第三师第七旅是王陵基的部队,这支部队有较强的战斗力。受到突然袭击后,敌指挥官立即指挥部队仓促抢占胡家场周围高地,企图负隅顽抗。许世友打仗的特点就是“狠”,他不给敌人半点喘息之机,立即将部队收拢向敌发起总攻。总攻前,许世友将各连的司号员全部集中,命令一下,几十支冲锋号同时吹响。激越昂扬的号音在远山近谷回荡震响,如同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而来。在冲锋号的激荡下,战士们呐喊着扑向敌人,仓促间爬上高地的敌人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防御,一个小时不到,敌第三师师部和第三师第七旅大部被歼,正在师部的第九旅旅长张邦本被活捉。12日,红军调头向西,占领赤溪场,回师进逼马渡关。
正处于休整状态的敌人被红军这个雪夜反击打得晕头转向,待清醒后才发现已经损兵折将两个旅,刘邦俊的二十三军慌忙将该军另两个旅向西转移,巩固胡家场、毛坝场以南阵地。敌中路第九旅从罗大坪向东延伸,巩固隘口场附近阵地,与二十三军两个旅联手阻击红军推进。
自从红军采取收紧阵地的战法后,红军节节抵抗,边打边撤,消灭了敌人大量有生力量。但徐向前一直在寻找机会向敌人发起反击。这一次消灭敌郝耀庭部,红军取得局部优势,徐向前想从这里开始反击。
从12日起,敌我攻守换位,红二十五、八十八师等部分别向赤溪场、毛坝场地区之敌发起攻击。但这里的地势有利于防守而不利于攻击,如果硬攻,会消耗我军有生力量,敌人也尚未到最疲倦之时。红军连攻两日未能突破,徐向前遂立即决定停止反击,退守毛坝场、马渡关、红灵台一线。
马鞍山反击战共歼敌两个旅,在宽约二十里的地段上,战线向前推进三十余里。
得知损兵两个多旅,尤其是得知第五路总指挥王陵基居然不在职守后,刘湘大为震惊,他一方面急令第二十三军和第三师余部相互靠拢,阻止红军继续进击;另一方面又急调唐式遵第一师、王缵绪第二师和杨国桢独立旅驰援东线。
大年三十一过,刘湘电召王陵基飞成都开会。王陵基一到成都,即被刘湘软禁,并以“擅离职守”罪撤销了其本兼各职。随即任命第一师师长唐式遵为第五路总指挥,范绍增为副总指挥,徐绍宗继任第三师师长,赵鹤为第七旅旅长。
此时,刘湘发动“六路围攻”为时已三个多月,虽然红军放弃了一些城镇和阵地,但刘湘为其付出了惨痛代价,王陵基被解职后在谈到五路军的伤亡时曾哀叹:“五路军自作战以来,伤亡六千,连排长二百员,营长三十员,团长三员。”
回顾刘湘在就职仪式上所高调宣称的三个月“全部肃清”红四方面军的“豪言壮语”,不免滑稽。至此,刘湘的第一期总攻不得不草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