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点缀着天穹,这一晚的夜色,很静。
晚风轻拂,河岸边的柳树姿态婀娜,尽管翠绿的颜色已经在夜色的笼罩下看不真切,可那种散步在此的感觉,令每一对年轻的灵魂都心向往之。
这里是南城区的河岸公园,仓廉和珍夜第一次牵手的地方。
仓廉还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夏日的夜晚,连从她身上飘散出来的洗发水的味道都是温柔的。
那一年,他们两个才十四岁。
情窦初开时,没有那么多的复杂情绪,有的,只是情感萌芽后,那种天然的羞涩与渴望。
他们也不会将彼此放在天平上,再以世俗中的种种条件称量,就和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所做的一样。
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在仓廉自身恢复力的作用下消退了,他也不顾什么面子,紧赶了两步,来到珍夜的身旁。
看着珍夜静静地走着,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
“仓廉。”
可他的话立刻被珍夜打断了。
夏天的风竟然会这样的萧瑟,吹袭着少年人心头仅存的那一点火光。
让它摇摇欲坠。
“哎。”
“我们再多走一会儿吧。”
不知道是不是不忍心说出那样的话,珍夜还是选择了沉默,并要求仓廉也随她一同沉默。
从河岸的一头绕到了另一头,仓廉的身体愈发疲惫。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放映机的胶卷上,每一步落下,自己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些曾经的场景。
无论是欢乐还是悲伤,在这一刻,竟都显得那样幸福。
可那些东西,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就那样,偷偷地溜走了,让人根本来不及提防。
“要是能一直走......”
珍夜停下了脚步,她站在路灯下,迎着光,背影却是漆黑一片。
“可以的。”仓廉感觉自己的眼里,似乎有什么要夺眶而出,他强忍住那样的感觉,嘴角掀起一个最自然的弧度。
“我想回去了。”
她转过身,香味沿着被风掀起的长发的方向,扑在仓廉的脸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我送你。”
“不用了。”
她转过身,逆着光,让仓廉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可却分明能够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情绪在两人之间酝酿着。
“真的不用了吗?”
鼻子里的酸楚,让仓廉不禁抬起手,可中途又改了主意,右手划过脸颊,最后挠了挠自己的脖颈。
他龇了龇牙,假装出满不在意似的笑容:“嘿嘿,其实......”
“我们分手吧。”
表情凝固住了,就像是早就排练好的一样。
一方正在尴尬地翻找着停战协议,另一方却发起了冲锋。
“说不定这一次也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你说出来,我会尽量......”
“没用了。”
地震发生的那一刻,没有人会记得两个版块之间曾是那么密不可分,直到天崩地裂,真正看到了尸横遍野,才算完结。
仓廉嘴唇颤抖着,他的脑袋已经乱作了一团,他想要快步上前抱住珍夜,告诉她,只要是她乐意见到的,哪怕是让自己下跪也可以!
“我可以找那个木志道歉,实在不行,我......”
“你不要再像个小孩一样了!”
珍夜大声喊道,泪水在这一刻奔涌出来,而她的力气也在这句话以后被瞬间抽干。
“我,已经受够你了......”
她低着头,只剩下了抽泣。
仓廉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在自己与珍夜之间,仿佛出现了一堵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墙壁。
为什么?
他想这样问。
可终究没有开口,因为在他的心里,早就知道了原因,所以即便说出来挽回的话,也是于事无补。
从互相间的理解包容,到单方面的慷慨隐忍,直至最后撼动了基础。
这一切的过程,他都是当中的参与者,也是背后的推动者。
因为他的种种,让珍夜失去了信心,因为他的种种,让这段感情最终画上了不完美的句号。
或许这就是现实吧。
无论在魔法世界,还是在世俗世界,总之在这样的世界里,如果你没有表现出能够吃人的本领,那么终将会被吃掉。
而伴侣所能为你做的,可能仅仅是在你被吃掉以前,离开你——以满足自己内心的道德感。
珍夜离开了。
就像当初走进仓廉生活中的珍夜,那样的纯粹,那样的美好,带着少年所想往的一切,不带有任何牵绊。
胸口一直隐隐作痛,可直到现在,他才咳出了喉咙里的鲜血。
“真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吗?”
仓廉站在河岸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随后,他自嘲似的笑了,他笑的是如此开心,好像从很久以前,这样的笑容就从他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眼泪也随着他的笑,再也止不住地流下,这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嗡!嗡!嗡!
从刚才开始,手机就一直在震动着,直到现在,仓廉才有了知觉。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二傻”,这是他给妹妹雪霰的备注。
“喂。”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装出来的,起码,在今天以前,他从来不相信一个人的心情能够影响到他说话的语调。
“你是......哪位?”
“你哥,有屁快放。”
“我还以为你手机丢了呢!今天加班吗?为什么不提前说?”
“嗯,我......明天再回去。”
“那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妹妹的突然关怀,让仓廉瞬间有种想对着听筒哭出来的冲动。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因为按照以往雪霰对自己的了解,如果此刻自己突然哭了出来,她一定会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吃了。”
他尽可能地减少自己说的话,这也是一种避免哭出来的技巧,小时候他常常会用到。
“哦,那好吧。”
“嗯。”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正当仓廉以为雪霰已经挂断电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哥。”
“怎么了?”
“没事,就是叫你一声。”
“嗯。”
“我说你这是什么......”
挂断了电话,仓廉瘫坐在身后的长椅上,看着天上的繁星,不多一会儿,就在夜风吹拂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