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名看着陆默,很温和的笑起来,“有关这个,我娶你时就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需要想好的是你,不是我。”
一边说着,季名还一边帮着陆默整理了一下耳边显得些许杂乱的鬓发,无尽的温柔缱绻都尽数在于指尖。
陆默柔柔的一笑,“看来是我一直笑看了你的决心,我道歉。”
季名嘲笑的看着她,“你的负信誉值还是不要道歉了,来点实际的吧。”
陆默脸色微红,当做听不懂他的暗示,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是实验室出事了,有内鬼,把门给反锁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大火在熊熊燃烧。”
“虽然实验室外面用了防火涂层,但也未必就可以支撑很久。”
“最重要的是,这次的大火很不对劲,对于各种类型的灭火方式都不管用,甚至反而助长了它的气浪。”
季名点点头,说到正事的上面,他也不会纠结两人之间小情趣不放了。
想想后问道:“是哪一个实验室?我记得你说过,这边至少有两个实验室藏着,是沉风的,还是神迹的?这两间实验室又分别位于何处?”
这就是很清醒的一个问题了。
让陆默原本阻碍住的思路一瞬间就豁然开朗,双手一拍,响指打起,“季小名你真棒,是我关心则乱了。”
看向前方越发浓重的滚滚黑烟。
陆默沉声道:“起火的位置是在神迹的实验室附近,反而离沉风那边比较远。”
可沉风那边都察觉不对主动联系了她,神迹一方却一直没有动静。
这就很不对劲了。
就算主上对她并不那么信任,经过之前笛安家宴会一事,黑狱被她强势插手,意图掌控,而龙堂付绪回归,想必也有一番说辞。
但,哪怕是将这些不利条件全部都综合,这边的实验室也是不至于在明面上违逆她这个少主的。
到底是要靠着神迹这颗大树来吃饭的。
到底她也还是神迹的少主,名正言顺的少主。
季名拍拍她的手背,“想到了什么?你当局者迷,我旁观者清,帮你分析分析?”
陆默点点头,“神迹的实验室与我断了联系。”
季名挑眉,“你过来这边有联系过?”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陆默颔首,“嗯,联系过两三次,都是电讯,不过我有把外公血液当中的病毒样本给送了一份过去,让他们查验分析。”
此一举动,一是为试探,二则为着警告。
若这病毒当真是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处心积虑的流出,便也该收敛锋芒投鼠忌器一阵。
若并非如此,这病毒只是意外,或者另有其人的借刀杀人。
这便也就是一种具有警告意味的提点了。
听了她的话,季名瞬间了然,跟着她的思路,继续问:“你联系时那边什么反应,你仔细回想一下,是否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说完,季名就保持了沉默,只余下耳边风声阵阵,尽可能不去打扰陆默的思维。
过了一会儿,陆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古老型号的小“砖头机”,拨通一连串号码。
她冷声说道:“带上你捣鼓出来的东西,马上到茵港的森林公园来。”
也不知道那边回应了什么,陆默的脸色一直不好,下一瞬间就扣断了通讯。
季名挑眉看她,“谁?”
陆默抿抿嘴唇,“我那慕家表哥。”
“慕晟?你找他干什么?”季名万二分的不解,慕晟又不是灭火队。
陆默轻轻一笑,“之前便觉得这火的味道很熟悉,知道它灭不了我就更熟悉了。”
季名瞅她,有点心疼,“之前遇到过?”
陆默无声一笑,“不仅遇到过,还被烧过呢!”
车祸时就是这种火,一瞬间就把什么都烧没了,还发生了小空间爆破,剩下的骨头灰都是白的。
后来她犯了瘾,其他几个人也是在她的眼前,在那名为绝望的火焰里,受尽折磨,宁死不屈。
不由得将拳攥紧,身体细微的颤抖着。
季名抱住她,下巴抵在脖颈,“没事了,我在。”
陆默摇摇头,“永远都不会没事了,他们都没了,我没有说这三个字的权利。”
不管是指挥不当,信错了人,还是最后的袖手旁观,总归都是她一人之过,罪无可恕。
而她竟然刻意忘记了这么久。
“噗——”地一声。
陆默竟是一口逆血喷出。
季名瞳孔放大,手指压在她脉门上。
虽然半路出家,学艺不精,但还是可以把出来她的气急攻心,气血两亏。
“然儿……”
他的声音都显得惊恐无比。
陆默摇摇头,抬起手背将嘴角污血擦干,“吐出来就好了,积郁心口才是不好。”
季名
沉沉的看着她,然后别开了眼神,“对不起,是我不该提起。”
陆默摇摇头,将他的脑袋掰正了,直视彼此的眼底,“季小名,不提起并不意味着就可以不必面对了,已经发生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你更加没有对不起。”
一字一句的,季名勉强一笑,“好。”
陆默知道他没这么容易释怀,她自己也是同样,便没有继续再说。
而是继续了之前的话题,“那次的事情是我们所有人心口的一道疤,尤其我回去之后是真的只剩一口气,还没了求生意志,真的吓坏了慕晟。”
“在那之后,我和他就闹崩了,但他那闷骚的性子,该关心还是关心的。”
“加入探索队是为继续追查那次任务失败后的细节。”
“他很聪明,更细心,不过带着叶晚去了泉城一次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嗯,就是发生大地震的那一次,差点没在那儿英勇牺牲。”
“他力排众议,以独入狼穴为代价,取了多多的一撮骨灰,伙着叶晚做了研究鉴定,确认那火是有问题的,物质的结构和元素组成都和我被注射的药剂里含有的成分有三分相似之处。”
“那时候开始,两人就在捣鼓灭火的条件,或者说方式,本来是为了找到亚伦他们潜逃出去的蛛丝马迹,想要联系一些无头公案形成连环案件审查。”
“一直到了不久前才算有了成果,也算恰到好处。”
一番解释完,季名眨眨眼睛,“这些都不是慕晟亲口告诉你的吧!”
陆默奇怪的看着他,点点头,不理解他的关注点为何总是那么偏离正常人。
季名把手放在陆默脑袋上,然后轻轻的动了动,“我们秦小然也是嘴硬心软,一直关注着大舅哥。”
这些明显瞒谁不重要,但瞒她秦然最重要的事情都能了如指掌,不得不说她情报网络之庞大,推理能力之高强。
陆默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但在眼下,她也没有过多的去纠结。
她的通讯芯片终于来了动静。
她按着后耳处,问:“情况怎么样?”
随着另一边的开口,她的脸色奇差无比。
声音愈发的没温度,“启动自毁程序,然后撤回来,伤亡降低到最少。”
然后转向那加提老伯,“附近的水源地在哪儿?”
那加提老伯一直沉默的听着后面两人的交谈,此刻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勉强保持着面无表情,“要去吗?不远,也顺路。”
陆默点头,“嗯,麻烦您了。”
那加提老伯继续面无表情,“不麻烦,为贵客服务是我的荣幸。”
季名闭上了眼睛,顺便伸手蒙住陆默的眼睛,将人带入怀中,“别看了,也别想了,先歇会儿,这接连不断的事儿找上门,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陆默吐出一口浊气,道:“好,为了不让你太心疼,就依你好啦。”
季名浅浅一笑,抱着她,怀里仿佛就是全世界。
*
等到了水源地。
陆默和季名对视一眼,双双纵跳下车。
还没忘手里抓着那加提老伯的“宝贝”们。
“我去看看水源,你替我望风。”陆默熟门熟路的戳戳季名的胳膊肘,仿佛家常便饭。
季名点点头,把迫击炮往后背一甩,“你男人,值得信任!”
那加提老伯扑哧一笑,“年轻人真有趣。”
季名看着他,“等此间事了,老伯也可以回去做做这许多有趣的事情。”
那加提老伯摇摇头,“日子过久了,就平淡如水了,那能有你们这些醇厚浓烈?”
季名轻扯开一个笑容,难得的文艺了一次,念了一句诗:“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阳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
时间就是那油,感情就是那纸,随着年华轮转时光流逝,反而愈发浸透,愈发陶醉。
如酒,也如虹。
那加提老伯摇摇脑袋,“各人有个人的生活情趣,你不懂。”
季名暗自发笑,他的确不懂,可眼前这位老伯也未必真的懂得。
不过,他这话说得一点不错,别人的生活,谁也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
单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已经是人生难得的追求了。
环境又陷入到了寂静当中。
除了那远方火舌四处游蹿的声响,便只有陆默用手搅动湖水的细微响声了。
陆默将沾了水的手放置唇瓣,轻轻品尝了一口。
甜中带着涩。
她轻叹,毕竟不是专业人员,更没有专业仪器。
如今事发突然且事态紧急,她便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
赌上一把。
拔出随身的匕首,挽起左边的衣袖。
将那碍眼的雪白手套缓慢褪下,露出一条狰狞可怖的手臂来。
或言之,这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的手臂。
上面满是深蓝色的刺青图腾,皮肉上鼓起来一道一道的不知名的痕迹,立体,扭曲。
不带丝毫犹豫的,陆默抬起匕首就将其中一处划破。
掺着紫黑色纹路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滚出。
陆默将手臂伸到了湖水之上,慢慢的将拳头握紧,似乎很费力,额头上都染了薄薄的一层虚汗。
一滴,两滴,三滴……
那奇怪的血液滴落入一望无垠的湖水当中,渺小如尘埃坠落入银河般,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陆默的脸色一寸一寸的惨白。
比之前还要让人感到揪心。
若说先前的那份白只是失了血色的苍白,如冬日里的白雪,晶莹而不乏对春天的等待。
如今的这种白便是断绝了生机的枯萎,似秋日里的凋零,拼命挣扎着,还是坠入了无尽寒冬中。
嘴唇翕动,陆默还没有到为了大义和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就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的地步。
她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很清楚自己承受的极限在哪里。
她在慢慢的数数,读秒。
后面看着她一系列行为的季名已经全身都紧绷,蓄势待发。
仿佛只要她有分毫的颤抖,都会冲上前去,阻止这一幕荒谬的场景。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心疼陆默的付出,更理解她的执着。
在这件事上,他帮不到她什么忙,能做的,只是随时张开怀抱,让疲累的她随时可以停下来,靠一会儿。
终于,陆默松开了拳头,那滴滴答答的血液也逐渐停止。
上面那寸长的伤口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愈合着。
不过眨眼功夫,已经恢复如前。
若非那些尚未干涸的血迹还未洗去,恐怕没有人会认为,这里曾经流出过那样神秘又美丽的血液。
季名抬步,走到陆默的身侧,右手紧紧扣住她的左手。
触感冰凉,如同金属。
这是他早有的猜测,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的接触到时,还是满心的痛苦与懊悔。
他道:“是在纳古的时候弄得吗?为了我,所以失去了最佳救治时机……”
隐约的记起,叶清邀他喝酒多次,似乎某一次提到过。
他打乱了陆默的计划,让她差一点就满盘皆输。
让她用最坏的打算,当着昔日战友,亲手“射杀”叶清。
那时候的她,哪怕对自己的枪法再自信,与叶清再有默契。
她也一定还是会害怕的吧?
可他却在怀疑她,埋怨她,甚至仇恨她。
那一段日子,她,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好像,从来没有人想着去问过……
陆默摇摇头,“不怪你。”
救他,是她心之所向。
放弃治疗的机会转而去营救被抓的他们,更是她心甘情愿,绝无后悔的选择。
她踮起脚尖,轻吻季名的眉角,语似春燕之呢喃,“拥有你,我便不畏惧失去全世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