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沉默蔓延了开来,陆默眼中的幽光愈发的深邃起来。
将周围的嘈杂喧闹都隔绝了开。
付绪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感觉到自己其实是有点狼狈的。
陆默微微垂下头,手里把玩起来了一把银亮的匕首,如臂使指,每一个翻转都带着光,带着风。
整个人周身缠绕起来一股气,似云似雾。
“我父亲给你的真实任务是什么?”陆默开了口,言语寡淡,兴致缺缺,似乎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询问。
付绪手指在杯身上敲了敲,断断续续,但始终没停下来。
那碰撞的响声十分清脆。
陆默轻笑一声,注意到付绪眼皮子眨动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了,也在不停的重复抿嘴唇这个动作。
心理学上标准的紧张表现。
很努力的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不移开。
目的只有一个。
不让自己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但是慌乱和紧张这两种情绪一旦出现了,就是不可能真正掩盖住的。
只是,付绪这种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人,并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明显。
如果没有拿她当傻子的话,想必就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
不对,这也是拿她当傻子吧。
扯动左边唇角,进而上抬起来了左边的脸颊,表情相当之玩味。
“是我父亲教你的吗?”
陆默按住了付绪准备往自己嘴边送的那个酒杯,声音喑哑,丝丝的沙砾质感。
说得很淡然。
付绪眨眼的速度更快了,手指收紧,紧紧捏着杯子。
陆默很怀疑,如果他用得力再加上那么一点,是不是连杯子都可以捏碎了。
身上的黑气更加明显了,甚至肉眼可见的往外冒。
陆默加重力道,将那个杯子从付绪的手里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轻轻的在桌上划着圈。
杯子里不负所望的出现了一个漩涡。
陆默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正眼看向付绪。
付绪嘴巴微微张开,连半个指头的厚度都达不到。
陆默慢条斯理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子,倒出来一片泡腾片,手悬到了那个酒杯的上方,手指轻轻松开。
泡腾片落下,深水炸弹之名很是生动形象的演绎了出来。
一个个气泡迅速的往上飞蹿,然后冒出水面,破裂成泡沫。
陆默继续之前那个动作,晃了晃,气泡冒得更多了。
眼角一弯,手指扣在杯子的边沿,缓慢的探进去了半个指节。
水面上瞬间爆开一朵黑色的花朵。
由含苞待放到完全的盛开,整个过程都只不过一眨眼之间。
盛开之后是衰败,极致与极致之间的转化。
黑色的火焰始终不灭。
付绪眼神终于控制不住的波动起来,刚开始还是清浅的涟漪水波,到了后面就是狂风大作天摇地晃下的巨浪滔天汹涌澎湃。
“沉舟,你……”
陆默微微扬起一个笑容。
嘴唇先是抿成了一根线,然后是一边先一步上扬起来,另一边再慢慢的跟上,最后化为一个笑容。
竖起食指,轻轻搁置在唇瓣上,“嘘——”
“不可说,不可说——”
神秘兮兮的,付绪看着陆默的眼神完全的变了,没有之前的那种潜藏着的爱慕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带着恐惧和难以置信。
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所有语言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眼也发不出来。
“付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永远别对你的敌人轻易的盖棺定论,”陆默看着付绪,红唇炽烈无比,“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敌人可以有多么的,忍辱负重。”
“这个世界上哪有分明的输赢分辨?在神迹更加的没有。”
语罢,陆默端起那杯面目全非的酒水,轻轻放回了付绪的面前,动作十分的温文尔雅,君子风度。
和她现在所呈现出来的外表,万分的违和。
“我知道,父亲不管给你交待什么任务,这里面都一定有一项是监视我,对吗?”
“真是的,都规规矩矩当了他两年的狗了,他还是不肯相信我。”
“付少,别打我的人的主意,否则的话,我只好学着我们华国不知道哪个大义士,给你表演一把壮士断腕,让你壮烈的牺牲了。”
说完这几句,陆默给自己重新倒好酒,一口一口的品味了起来,表情陶醉。
空闲的那只手还随着餐厅里乐师弹奏的钢琴曲翩然挥动了起来。
骨骼分明,每一个指节都仿佛是上天精心的雕琢。
眼中的瞳孔明亮璀璨堪比白昼,眼白处却反而有了丝丝黑气缠绕。
见季名,是她想见,也是不得不见。
有些东西,她只有通过陆默才能拿到。
早就知道了科拉尔的背叛,她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的就送上门去。
尽管收买科拉尔的人是季名这一个事实着实让她小小的惊讶了一把。
但是,这件事情对于她总体上大的规划也影响不到个什么。
来到茵港,与其说是合作需要,她那个父亲大人的命令所达,倒不如说是她的早有预谋和顺水推舟。
就是笛安家族的合作案没有这么快来,她也会创造其他的机会,务必也是要亲自过来一趟的。
季名一直在追查滇南左湾码头,顺着长线摸到大鱼。
笛安家族只是一个傀儡,还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傀儡。
在六七年前,笛安家原本的那个第一顺位继承人忽然失踪。
他失踪的地点就是左湾。
失踪的原因是押送一批货物。
由于时间着实太过于的久远了,她着实难以考证到那批货物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只好通过季名看看能不能知道一点内情。
他既然可以在一年前就出手收服拉拢连她父亲都倚重的科拉尔,自然不可能是随意出手。
毕竟,他很显然的是比她还要早一步的就调查到了笛安家族,调查到了茵港。
但是,在第十七号老酒馆的这几天来,她除了撒娇卖萌打滚求亲亲抱抱举高高之外,还真的是一无所获。
除了……
想到这里,陆默低垂下来了眼睑,睫毛也打下一圈的阴影,再次下意识转动起来了手里那一枚的戒指,嘴唇半抿着吐出来一口气。
动作有点萌,颓废的帅,以及,那阴郁的艺术美感。
付绪拳头微微收紧,下一瞬间放开,笑意晏晏的端起那杯被陆默“加工”过的酒,一饮而尽。
神色莫名。
其实,这酒的味道,真的还可以。
“小舟,你那泡腾片还有吗?哪个牌子的?味道真是不错,叫人喝一次就上瘾。”
陆默一笑,看着他的眼睛里虚无一片,不知道看得是什么。
直接把那一瓶子都拿了出来,横着放在桌案上,手指一弹,直接朝着付绪滚了过去。
付绪笑着在那个瓶子彻底滚下桌子之前拦截住了。
“谢了!”拿在手里,冲陆默笑出一口大白牙,还挥了挥那小瓶子。
陆默神色莫名的兴奋,带着小调皮,“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味道很好啊,沉舟牌的,你值得拥有!”
话音落下,刚又丢下去一片“深水炸弹”的付绪脸色顿时僵住。
沉舟牌是个什么鬼?
沉舟牌……
他不值得拥有好吧……
表情总之很扭曲,一言难尽的憋闷。
陆默见状,表情瞬间嘲讽,姿态优雅的扬起了自己的下巴,像一只高傲的狮子王。
辛巴站在崖头时的标准动作。
高高在上,蔑视众生,王者的俯瞰。
“怎么这个表情?还怕我下毒害你不成?”
陆默着实不太高兴了,这泡腾片是她胃口寡淡那段时间配出来的,给她自己吃的,能下毒啊?
没点脑子的。
此刻也完全忽略掉了一件事情,她和付绪真正认识也没几天,怎么可能就会知道了她这东西是给自己准备的事实。
见陆默生气,付绪眨眨眼,真的是很莫名其妙,也很无辜。
掩饰性的笑笑,无意之间就端起酒杯喝了两口。
那酸爽,辣到了味蕾爆炸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喝了。
一时间吐也不是,咽下去又没那胆子。
陆默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跟着她那科学狂人二叔,泡在黑狱的实验室。
一疯起来,据说连自己都能当成实验体用。
所以黑狱也成了国际极道上数一数二的叫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神秘到找不到。
但只要是进了黑狱,就跟死了没区别,不对,是比死了更叫人煎熬。
那是神迹的核心所在。
可以说神迹可以发展到今天的地步,百分之九十九的功劳都是黑狱实验室里那些科学怪咖的。
毫不夸张地一说,国际上但凡能排的上名号的医药业界里的集团或者说组织,大都是和黑狱有过合作交易的。
甚至有少部分都进过那间被誉为“死亡深渊”的实验室。
比如说滇南医药之王,李传经。
也比如世界医药联盟的掌门人,莱西·简森博士。
还有陆默之前去纳古执行任务的委托人,拉斐尔·萨斯特雷博士。
还有许多许多的,不胜枚举的医学界大佬。
付绪尽可能不让自己这种怂包的惶恐表现出来。
陆默到底还是研究人心理研究成了本能的,自然瞧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低笑一声,原来这位龙堂付少也怕这些。
这么一想,陆默觉得自己的情绪失控更加严重了一点,暴虐心理就快接近彻底摆脱她的控制的临界点了。
“付绪,黑狱里面,你进去过吗?”
付绪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一句话,黑狱的内部,除了那些一直泡在里面的实验人员,恐怕在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沉舟少主更加有发言权了,她分明才是最熟悉那里的一个人。
“小舟怎么忽然问起来这个?”讷讷的,付绪避重就轻,反问道。
陆默弯了弯唇角,听出来了付绪有所怀疑的潜台词。
微微一笑,“问问罢了,看你这样子,似乎很是怀恋很是向往那里面的生活。”
同样的四两拨千斤。
陆默差点为自己的机智救场点上一万个赞。
站起了身,拿身高和阴影撒下一片压迫力。
付绪干咳了两声,双手合十,很是滑稽的拜了两拜,开口讨饶,“舟少,我认输了好吧,您就大人大量放过我,我也发誓,绝对不动您的人,主上那里也会找由头先搪塞过去。”
闻言,陆默满意的点点头,笑得邪恶,“孺子可教也,付少,要记得你今天的站队哦,以后别站错了。”
说完,陆默扬长而去。
付绪坐在座位上,神色明明灭灭的。
忽然嗤笑出声,“懂算计人心的女人,果然可爱又可恨。”
他算是明白了,陆默今天搞这么一出,目的根本就不是因为他联合了当地政府军给NIGHT下绊子而生气,而是完全在借题发挥,趁此机会套路他。
果真是,自古人心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古人诚不欺我。
“付少。”
陆默前脚刚走。
后脚慕晟就到了。
依旧那一身黑斗篷,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用叶清的话来说。
不愧是秦然的哥哥,爱好都是一样的别致,自以为的低调,永远是难以言喻的出乎高调。
看过去,嘴角抽搐里,付绪以着良好的自控能力露出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原来是盛少啊!百闻不如一见,盛少果然龙章凤姿,风度翩翩啊!”
一点都不走心。
慕晟在心里暗暗地吐槽了一番。
伸出一只手,“我还以为付少会比较心虚,毕竟您做了些什么缺德事儿,只有您自己个儿最清楚。”
这话怼的。
付绪忽然感觉到牙齿痒痒的,磨了两下,很想要咬人,咬下来一大块肉的那种。
难怪会被沉舟看重,一样的气人,那个嘴皮子哟,气死人不偿命。
就算病中惊坐起,也得夸一句,在理在理,在下已经快要死了,不需要你的羞愤欲死前来助攻。
真心的心累。
“盛少是不是对付某人有点什么误会?付某人可是什么都没有做的啊!”
表情很委屈。
慕晟眯眼笑起来,瞬间表演变脸绝活,哥俩好的拉着一把椅子坐到了付绪的身边,挤在一张小桌子的一侧。
那形象,那场景,怎么看怎么搞笑。
付绪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迫的被慕晟给勾肩搭背了。
“是弟弟我误会哥哥了,哥哥,咱喝一杯呗!”酒虫上脑一般。
慕晟看见桌上那色泽明丽糜艳的酒液,似乎就挪不开步子也挪不开目光了。
自顾自发的倒了一杯酒,品尝起来。
而且,拿的是陆默倒空的那一个杯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