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我考得并不好,只考到广州一个二三流大学的中文大专。
虽说成绩并不理想,可是那时的大学生,尤其在小城镇里,就算是跳出龙门了。我爸妈也很高兴,觉得家里第一次出了个大学生,能光宗耀祖吐气扬眉的了,以后吃香喝辣也就能指望上我了。
他们不断应酬着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门厅外热闹得很。
而我,一个人自己呆在房间里,谁也不想见,和谁也不想说话,推说身体还没好全,就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飘过的白云。
像这样躺着,已经躺了快3个月了。躺得人的心也退化了,躺得人也懒了。看到我的人都说,我大不比以前,以前我喜欢说话得很,现在像变了一个人,人呆呆的,也沉静了许多。
我不理会这些,我只希望这个假期能快点过去,快点开学,快点报到。我好离开这里,快点到广州去找佳玲。我相信,佳玲一定是到广州去了。
…….
火车终于开动了。
我不断招着手,让送车的亲友们回去。但我妈还是追赶着车,一边追着,一边不断用衣袖拭着眼泪。
等车终于开远了,我妈的身影模糊了,看不到了,我才回转过身来,心里有一股离别的难受。
当初,佳玲坐车离开时,也会有这种酸楚的感受吗?
可能被人追赶的,只会有惊恐,巴不得车快点再快点开走。
我回过身来,就看到我爸在座位上忙上忙下地终于把行李都安排妥当了。他这才乐滋滋的坐下来,拿出他那裤口袋里皱巴巴的手帕,擦着汗。
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女孩子家跑那么远去报到,又是第一次去,人生地不熟的。人丢了怎么办?被人拐了怎么办?
但是,他们又想省钱,毕竟两张火车票比三张火车票便宜了好几百,够他们两人一个月的开销了。所以,想来想去,权益之下,只让我爸跟我一起过去。
我看着不断后退的熟悉的家乡景色。
忽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觉得终于离开了,觉得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就像脱了蛹的蝴蝶,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蛹里面去了。
看着旁边的同样也是去报到的人,别人都兴高采烈的。可却只有我,一片忧愁。
那时的广州,最高的建筑还是63层,最热闹得地方,还是北京路和上下九。现在的我,看这些当然不算什么。
但是,当时的我,看到这些,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时尚。原来屋子可以起这么高,原来还有比摩托更高级的车,原来。。。天外有天,真真的,李胜利家里又不算什么了。
那时的广州,的确值得骄傲,它是全国的南大门,是全国最能赚到钱的地方,“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走在路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优越的荣光,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亢奋着要赶着忙什么大事。
对我们这些说着带地方口音普通话的外省人,广州人表面是客气着,但背地里却挺藐视的,甚至还会称我们叫“捞妹”、“捞佬”。如果外省女人找个广州男人结婚,安居下来,不管这个男人工作只是个工人,也不管住的是不是一大家子混住,在广州人的眼里,我们这些外省女人都是高攀了。
我爸安顿好我之后,千叮万嘱,终于回去了。
我终于自由了。
学校在市区里,并不大,但校园环境挺好的。校园里种有一排排的白玉兰树。早上闻着花香,踏进教室学习,就成了每天的必修课。这也使我喜欢上了玉兰花的清香味。以后只要一闻到白玉兰花香,我就想起大学时那宁静的、美好的和自由的生活。
我一边忙碌的学习着,一边脑袋也在不断地思索着,我应该怎么样才能找到佳玲。
她会到学校里来吗?我要在广州所有的大学宣传栏上贴上她的海报。
她开始打工了吗?我要在报纸上刊登寻找她的寻人启事,或者自己的信息。这样,如果有一天,她看到就会来找我。
她会到热闹得街区逛街吗?我要到北京路和上下九,派发寻找她的传单。
所有这些,都需要一定的钱。而这个钱,我是绝对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的。平常,他们要供我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已经够操心的了。
我一边省吃俭用,早上就买两个馒头,早上吃一个,中午吃一个,而晚上就吃好点,比如咸菜配个粥,这样能尽量的省下一些钱。
而另外,我开始给做家教,做各种兼职,争取多挣一些钱。
一来是减轻父母的压力,供给自己生活补贴。
除此,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开展我的寻人计划。
但是,就这样,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佳玲还是杳无音信,没有任何消息。
佳玲到底在哪里?会不会不在广州?会不会去深圳了?
我还是固定的在报纸上刊登寻她的启事。
而每到周末,就跑热闹得地方,发寻她的传单。
如果放假的假期长些,我就到广州周边的地区,去贴寻她的启事。
我想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佳玲会看到我的消息的。
这段日子,也会接到一些电话,大多是些言而其它的无聊电话,可是我不能不接,万一是佳玲呢?也有很少电话是真的提供寻人线索的。我只要一听到有线索,就兴奋起来去线索所在地。可是,每每总是失望下来。
大专最后的一年,同学们都在忙毕业,忙自己的出路,好多同学在忙专升本。
我的成绩在年级里很拔尖,老师希望我能继续升学,希望我能去考本科,说我去考,一定能过的。
可是,我的心思不在这里。只希望我能快点出来找工作,能在广州立足下来,能有自己的经济来源,这样,如果佳玲找到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佳玲却是没有踪迹。
我每每在人海里,一个个辨认着迎面而来、擦肩而去的脸,但都不是她。
她到底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我天天都在挂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