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清醒过来后,一眼望见旁边熟悉的人,刚想欣喜的叫出她名字,眼神却又冷下去,冷厉的两个字,“你不是他。”
声音,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斥责又或者是愤怒。
夏林一号站在病床边,咬着唇畔,内心不是滋味,“我一直都不是她。”
她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样貌,有自己的血统,她从来都不是夏林,也不是什么夏林一号。
当初不过是这个男人强行安排她去到陆南笙身边,才不得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命令,她一直都不敢违背。
“她人呢?”楚修眼神淡漠。
夏林一号如实说,“已经走了。”
眼底掠过一抹失望,心好像空空落落了一块,可随即,他倏地盯向她,森沉低凉的问,“是你赶走的?”
“就算我不赶她走,她自己迟早也该走。”夏林一号说,“陆南笙在找她,肯定会把她接回去,你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还赖在你身边?”
楚修视线阴冷,危险的微眯起如蛇一般阴冷的眸光,“你在教我人际关系?”
“我没有。”夏林一号咬牙道,“我只是提醒你,她已经有陆南笙了。”
本来夏林就是一颗他的棋子,是他玩弄陆南笙的棋子,可偏偏因此,他却遭遇了这个下场。
双腿残疾了……仅仅因为一个夏林,他双腿残疾了。
她难以相信这个事实,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个男人的性格是怎样的,他一定是对夏林动了情,否则他绝不会这个样子!
“出去。”楚修妖冶的脸庞冷如冰霜,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闭上眼睛冷冷的命令。
夏林一号不甘心,郑重说,“她已经快死了。”
“出去!”阴冷而愤怒的眼如箭一般射过去。
夏林一号咬紧了唇,胸口跌宕起伏着,尽管不甘心,却又不得不退出去。
她清楚,他发怒了。
她挑战到了他的底线,若不是因为他现在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他可能会做出更为怒火的事情。
病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楚修闭上眼睛,努力抑制着心底的愤怒,没有人比他清楚,她快死了,而且是他下的手……
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他在后悔么?
后悔对那个女人下手了么?
想想,都觉得可笑,不想承认,可内心深处那股痛楚忽然让他无法忽视,他不想承认对她动了情,可她就是该死的能牵引到他的情绪,让他就这么后悔,对她注射了病毒这样的事情。
仔细算来,病毒现在应该是到了中期阶段了,按照她的身体,还能撑到几时?
“呵呵……”他忽然低低的笑了出来,笑声低凉,充斥在了这个病房内,有股凄凉。
如果,没有对她注射病毒,如果一开始就不打算接近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现在,他到底是在折磨他们,还是,在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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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得到底过去了多少天了,感觉时间过得很漫长,却又觉得很短暂,夏林的世界中,渐渐空洞。
眼睛被一层雾层覆盖,朦朦胧胧得使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耳朵也渐渐失去了外界的声音,还不至于完全听不见,只不过那种感觉,就像是随着一天天的过去,世界纷乱的声音就渐渐跟她远离。
奇异的是,她竟然不觉得慌乱,反而还有点淡淡的心安。
感觉这样的静谧,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陆南笙扫荡过楚修的庄园,从而得到了可以暂时镇压她病毒发作的样子,但镇压得了鼻血跟疼痛,却无法阻挡她眼睛渐渐失去焦距,耳朵慢慢没了声音,甚至是逐渐开始变黄的皮肤,也没能镇压……
而这些日子内,陆南笙请了调养师,治疗师,病毒专家等等前来注意夏林的每天变化,不论是用餐还是休息又或者是吃药,只要是能用得上的,对她有点效果的,他几乎无其不用。
大家都很明白,这是在做垂死挣扎,这样做也始终改变不了病毒侵蚀了夏林身体每一处的事实,唯一有用的,不过是在拖延多那么一秒的时间而已,最终还是改变不了,她会丧命的事实。
别墅前的草坪上,陆南笙背着夏林走了一圈又一圈,好似不知疲倦。
柳越川跟温馨还有左棠站在别墅外边,凝望着他们,各自都是屏着呼吸,又或者说,压抑得难以呼吸。
女人或许天生就比较脆弱,温馨看得心底疼痛不止,终是抹掉眼泪,转身跑进屋内,不忍再去看他们。
左棠低垂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旁边的柳越川道,“我去叫他们进来,她差不多该吃药了。”
这些天,不论是中药还是西药,她就像一个药罐子吃得没完没了。
谁都知道明明起不到多少作用,可见她乖巧听话的愿意吃,谁也安心不少,只不过,看她听话的样子,才更为让人不忍。
柳越川说完后就要迈开步伐朝草坪上的那对人走去,可左棠却猛地拉住他手臂,哽咽的说,“柳少爷,还是让他们多单独相处吧,其实那些药……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确实是无所谓了,她已经熬到了差不多快一个月了,现在,该是到极限了。
再吃下去,也不会再有多大的效果。
柳越川神色暗淡无光,垂下了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握住,然后用力的拧,揪疼。
“那些病毒专家,还是没能研究出解药吗?”倏尔,他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问。
左棠低垂着头,摇了摇,更是艰难的说,“原本是说要两个月才能研究得出,但是现在……他们说,两个月的时间都不行,经过这段时间的仔细研究,他们说病毒里参杂了的东西根本研究不出解药……除非有病毒原样本才能更好的进行更确切的研究……”
后面的话,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越说越绝望,走到绝路的绝望。
他们还能去哪里找病毒的原样本?
楚修根本不可能会留下这种奢侈的东西给他们,就算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会有,但夏林也坚持不了。
那些病毒专家光是进行初步研究都要两个月,等好不容易得来样本再供他们研究,谁知道会是半年,一年,还是五年,或者更久?
而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着夏林的命,可到了现在,很显然快拖不下去了,她身体里的病毒,已经尽数发挥作用,接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柳越川双手无力的垂在两侧,眼神暗淡无光,缓缓转身,进入别墅内。
左棠望了眼草坪上的那堆人,默默收回视线,也暗淡失神的扭身进了屋……
草坪上,夏林趴在陆南笙宽厚的背部,他双手托着她几乎没什么肉的腿,在草坪上不停走动,来来回回的走动。
“累不累?”她下巴窝在他肩窝里,徐徐出声,声音细小轻棉。
“不累。”他轻柔提唇,微微的笑,“之前就跟你说过要多吃点,你好像怎么都养不胖的样子,陆太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双手勾在他脖子上,她靠着他的肩膀,语气有丝淡淡的慵懒,“又不是猪,养那么胖做什么,等你宰杀啊?”
他淡定的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有这种想法?”
夏林,“……”
三秒钟后,怒声,“你骂我是猪?”
“别这样说你同类。”
“……”
感觉有一股血气涌到喉咙,她眼眸一转,突然松开他的脖子,双手拉住他耳朵,揉。
虽然没觉得耳朵有什么痛的,但他倒是配合她的举动,故意显得很疼的样子,痛苦的哀声求饶,“陆太太,下手轻点,好疼。”
后面两个字,甚至用了一种可怜兮兮的撒娇味道,几乎听得她一身恶寒。
夏林恶狠狠瞪着他侧脸,眯起朦胧的眼睛,危险警告,“还敢不敢说我是猪?”
他脚下的步伐没停,老神在在的,“难道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属性么?”
“你还说!”揉他耳朵更为肆意。
陆南笙嘶嘶的痛苦出声,柔了几分,“真的好疼,求手下留情。”
她哼了哼,挑眉得意,“那就给我向所有的猪朋友们道歉。”
陆先生,“……”
陆先生,“我对不起所有的猪,对不起猪朋友们,对不起猪太太,我发誓我将来一定会做一个爱猪爱猪太太的伟大人民,成为国家的栋才,发扬光大猪的属性,做一个全心全意爱猪太太的猪老公。”
“……”
夏林慢慢垂下眼帘,双手又揽在他的脖子上,轻声低喃,“我不要你的全心全意,别忘记跟我的约定。”
那个会下阿鼻地狱,饱受残酷刑法的约定……
他黑眸沉了下去,蚀骨的疼痛蔓延他的全身,没有回答她的话。
“陆南笙,”她趴在他背上,轻轻喃喃的呓语,“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他目光望着前面绿油油的草坪,声音柔柔浅浅的,夹带着淡淡的宠溺。
她唇畔边微微勾勒出幸福的笑意,勾着他颈脖的手紧了紧,缓声说,“我们其实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
“在十年前,”她微微的笑着,低低呓语,“我们就认识了。”
“……”
“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能有一点事情。”她说,“如果你过得不好或者跟我一块死了,我会心痛。”
“……”
眼皮垂了垂,望着他的头上的每一根漆黑的短发,尽管视线模糊,她却也知道,他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
她声音淡淡的,把他的样子深刻在脑海里,缓缓说,“别让我心痛,别让我死了,都不得安宁。”
“……”
“你一定要做到,千万,不能再骗我。”
“……”
“否则下一世轮回,我绝不会遇到你,我说到做到。”
又是这么沉重而决绝的誓言,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痛。
他抿紧了薄唇,没有说一个字,唇畔边漾过一抹苦涩。
她真的是一个十分狡猾的人,在告诉他十年前他们就认识了后,偏偏又要用那么决绝的字眼,让他一个人残留独活。
明明懂得他根本做不到,却一次次的逼着他做出这么沉重的选择,让他身心备受煎熬……
真是过分狡猾又残忍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