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黄叶,染红了漫天残霞,送来了几缕清风,只见潭底的夕阳,似血般凄绝。
他抚摸着细剑,那修长的手指擦拭着剑光上的血丝,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人和事,都与他格格不入,一声悲号,漫天飞鸿,沉碧血,落叶丛风,惊飞了,山间鸟叫猿啼,声声泪沾裳。“试问苍天多少恨,汝知否?知否?”
这个世间充满了矛盾,可以说,没有矛盾,就没有这个世界,而这矛盾,却往往使人无可奈何。
这是一阵悲彻苍穹的笑声,这么走,何时才能到头?他一路走,一路把酒临风,空空荡荡的酒壶里,究竟饮尽了多少情怀?又有多少名利?只是欢歌尽矣,爱恨滔滔,把他的浮生大梦都醉倒了。
他一路走,一路狂笑,笑什么?笑这世间的荒唐和无奈,他身着一袭白锦琉璃袍,虽是麒麟加身,但并非王侯贵族,倒也是干净利落,剑眉如画,刀鬓若裁,灵秀的双眼,清澈而又看不到底,仿佛充满了平静。不时,夜深了,临安城内的大街小巷,已是夜入阑珊,花街柳巷,张灯点火,他来到了临安城内一家“百花楼”百花楼,乃是临安城内一处风月场所,一些王公贵族,江湖豪客,书生才子来此皆是消遣,整夜不归。他走了进去,门口有一花枝招展的老鸨见到了他,那老鸨年龄不大,也就三十来岁,身材标致,颇有风韵,走上前笑迎道“大爷,又来蹭酒来喝了?漫枝!待客!”说起这话来,好像与他很熟悉一般,就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百花楼”一共是四层楼,壁野开阖,落制有序,每层楼八八六十四间房,房间内部设置不一,有古玩,字画,琉璃灯彩,翡翠疏帘,蓝珠玛瑙,金瓯玉盘,鎏彩纹炉,紫漆宝钟,龙服锦被,雕床玉栏,琥珀光杯等等,各个奇珍异宝数不尽数,如此设计,想必也是为了图个吉利数字,也使设计者大费心机,即非一般王候贵族所建。来来往往,骚人墨客,武林各大门派,江湖豪客,皆为之而顿首。
不时,有一娇滴中带有刚毅的声音朝对面二层传来,说道“少侠,今日怎得空来此?”只见那女子体态修长,雪肌凝妆,正值花季时候,也就二十来岁,若非亲眼所见,还以为这朗润刚毅的声音是一中年女子的声音,身着七色琉璃彩衣,眉如新月,唇似蜜桃,任何男人见了她,都忍不住,总想上前去咬上一口,最好看的,就是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像星子在潋滟波光里闪动着,流光溢彩,给人以无限憧憬,若说她是梦幻如月,般若离花,倒也说得,而他,却与那女子以知己相待,甚是有礼,那女子一开口,楼上楼下的男人皆为之而迷醉,但又不敢胡作非为。话说起来,曾经有无数个王公贵族,江湖豪客,想要施以重金买下这位青楼女子,其结果,却不能如愿以偿。因为有他在,他笑道“漫枝姑娘,好久不见!”他走了上去,同漫枝一起走进了房内,关上了门子。
房内有一张简约的帐床,一张桌子,青花帐里留有一股淡淡雪梨花的香味,桌子上放着几壶酒,是他最爱喝的“十里香”,想必也是漫枝早已准备好的,他掀开酒壶上的封纸,抓起酒壶,狂饮一番,漫枝知道他嗜酒如命,故而说道“你慢些喝啊,不要呛着..”他停了下来,放下酒壶,叫道“好酒!”极尽缥缈的眼神对漫枝笑了笑,说道“酒美,人更美..”似乎在这世上,只有漫枝知道他的眼睛里含了多少寂寞,漫枝含媚笑道“不如,我为少侠唱个曲子,为少侠助助酒兴,如何?”他说道“那就有劳姑娘了”唱道前人周邦彦的一曲《满庭芳》“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阑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那声音像是一支催眠曲,他认真地听着漫枝的曲子,不知是酒醉,还是那姑娘的歌声醉倒了他,就这样,他醉倒在青花帐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旁的漫枝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在灯影憧憧之间,开始回忆起往事。
这一处既然是风月场所,就保不齐什么样的人都有,鱼蛇混杂,人五人六,相互吆喝着,有一日,有一身壮如虎的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百花楼”,后面有几个随从跟着,吆喝道“起开,给小王爷让座!把那头牌漫枝叫来!”漫枝走了过来,她正是腹部疼痛之时,哀声求道“小王爷,奴家今日身体有恙,可否明日再来?”那人还是强迫她待客,一旁的老鸨也在为漫枝求着情,说道“小王爷,漫枝她今日不舒服,你就放过她罢,彩花,秋娘等人可以为小王爷您伺候的舒舒服服”说罢便把彩花,秋娘等二十人叫来,那些女子生的极其俊美,有的甚至比漫枝还要俊美,如果说漫枝是头牌名妓,那么彩花,秋娘等人也算得上是百花楼一等,话说,百花楼十大金花有漫枝,彩花,凤仙,红绣,牡丹,秀春,天巧,素蝶,紫兰,蓝珠,楚莺,这十人各有姿色,除此之外,百花楼里的女子更是不胜其数。
一旁的随从当即骂道“大胆!你不知我家王爷的身份么?”说罢,那随从顺手就给了老鸨一巴掌,老鸨心里骂道“胆敢扇老娘!”便站了起来,甚是微笑地说道“小王爷,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小王爷”那小王爷在一旁挑逗着漫枝,淫言秽语满口出,没理老鸨。这时,他独自在里面的帐里,坐在椅子上醉酒消遣,仰面笑道“狗主人啊,管好你的狗啊,不要乱咬人啊,不然很丢面子的..”那一旁的随从怒道“你谁呀你,竟敢谩骂本管家!”说罢,便欲上手制服,没有人看见他的剑在何处,只听见那管家一声呜咽,被他刺穿了喉咙,当场毙命,这是什么样的剑?冷血的剑!剩下的那几个随从其颜粟粟,不知所以。百花楼那些女子惊道“杀人啦!杀人啦!”只有老鸨和漫枝,彩花,秋娘四人,面不改色,对于杀人这种事儿,似已司空见惯,老鸨对那些女子喝道“住口!”那小王爷也被这一剑惊了魂,放下漫枝,看了一眼管家的惨状,喉咙上破了一个洞,那管家的脖子上,不见一丝血迹,好像剑太快,血被凝固了一般,使那小王爷惊了一身冷汗,小王爷上前毕恭毕敬地说道“少侠与我无冤无仇,何必痛下杀手,杀我一管家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依旧仰面,把酒欢歌“好酒!好酒!干!”那小王爷见他也不吭一声,命随从搀扶着他一起离了百花楼。待那小王爷离去后,漫枝走了过来,说道“感谢少侠大恩”他起身往桌上丢了几个金元宝,笑道“老板娘,改日再来蹭酒喝!”说罢,便晃晃悠悠地离去了,漫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于眼前的“怪人”有点儿些许敬佩,也是从那以后,漫枝不再待客,就算是待客,也只是陪酒,陪吃而已,其意专门等他而来。想那老鸨也是性情中人,也理解漫枝的意思,有时还特意给他二人创造机会,每次等他来时,故而调笑道“大爷,又来蹭酒喝了?”漫枝听到了,不论妆罢与否,都要出门倚阶相迎,他依旧朝着漫枝笑了笑,便走上了楼。
这一夜,他又来了,老板娘依旧是那样的风韵,上前笑脸相迎,他同老板娘笑了笑,便上了楼,走进漫枝房间。曾经有几次,漫枝都愿以身相许,而他却拒绝了,他不是看不起漫枝,也并非无情,而是来到这里,只想找个知己,把酒狂欢,共诉衷肠,还跟漫枝讲了许许多多的道理,漫枝与他倒也是谈得来,其中有一个词叫做尊严,漫枝冷笑道“我本就是妓女,何谈尊严?”他缥缈的眼睛里带着三分戏谑“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说你是妓女,你有你的尊严,不要把自己看的那么渺小...有的人身着锦罗绸缎,看起来亮亮堂堂,干干净净的,而内心却脏了,你比他们啊,要干净得不知多少倍呢!”漫枝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她,也是他,让漫枝懂得什么是尊严。人,可以说是微如尘沙,但心不能脏的。对于她们来讲,只是环境所迫,也有些无可奈何。就好比有的人,生的是一张人脸,长得却是一颗狼心。有人说,把一些青楼女子称作风尘女子,风尘?风尘?她们的苦衷有谁能知?只能和泪扮红装,对自己说着,欢笑尽了,也是和着泪水,同自己抽噎如泣罢。正所谓“得尽人间失意事,几番欢乐几番愁。”
漫枝听后,也懂了什么叫尊严,他走的时候,漫枝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想起自少年时期,看过的那本《百道通集》,里面记载着对于人间万物的解释,故而笑道“人,生下来,本是无名过客,何必名利在身?人过留名,无名甚好...”
话还没说完,窗外西北风烈,秋雁叫彻了长天明月,无奈乎,听得雁叫声声,只是心碎了。他仰面笑道“我叫什么?就叫燕南飞罢!”漫枝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叫他“燕南飞”。只是以礼相待。有时,还叫他“燕郎”燕南飞离开时,没有留下黄金,就算是留下了黄金,漫枝也会追上他,说道“你我的情谊,几两金子得以衡量的了么?”燕南飞仰天笑道“哈哈,好!你这女子,果然与众不同!”自那以后,他每日都来这里,同漫枝彻夜言谈。把酒欢歌,仅此而已。
人道是,雁南飞,欲往何处归?声声啼叫,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