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喜欢他的全部吧。
即使他身上有满身的缺点和不堪,在你眼里也全都化成了可爱。而他身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点,也会被你潜意识地无限放大。最可笑的是,你自己还以为自己拥有最客观的眼睛和感觉。
是的,喜欢让一个人变得盲目。盲目在现代汉语词典里面,不是一个好的词语。
2010年,我和杨旭已经认识快一年了。
我说,杨旭,我们在一起一年了呢。
杨旭说,是啊,邹小小,很开心认识你。
杨旭真的很闲,在我认识他的前三年里,他似乎有无限的时间。
杨旭读完初中就没有继续上学了,辍学后的杨旭去广州呆了两个月,在工厂做了十来天的零工,后来因为觉得工作太辛苦,家里人也让他回家帮忙,他就回来了。后面就一直在家里呆着了。
在广州呆的那两个月,杨旭估计这一辈子也忘不了。在一起一年后,杨旭常常和我说起这段日子,并以此来做教训勉励我一定要珍惜读书的机会。
那时跟杨旭一起去广州还有两个小伙伴。杨旭调侃说,三个人里面,他是长得最帅的那一个,其他两人,简直有点对不起观众。我笑,那两个是得有多对不起观众啊,你都这么对不起观众了。杨旭说,邹小小,你给我好好说话。
杨旭爸妈在杨旭再三坚持下,没办法只好给了他几千块钱。他爸在把钱递交到他手里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钱只给这一次,花完就没有了。当时杨旭拿到钱,头也不回地背着一个书包就逃出了家里。
杨旭早和其他两个小伙伴约好,要去广州闯荡一番,并且发誓,不干出点名堂出来,绝不还乡。
那时的他们不相信只有读书才有出路。他们认为,读再多的书也没有用,出来照样也是帮别人打工,领两三千块钱工资,有什么用呢?所以他们就没有选择上学,一心只想着出去赚大钱。
杨旭说,那时候他们有青春,有梦想,有激情,三个人拿着家里给的几千块钱,凑起来也有一万多块钱。一万多块钱在当时已经特别多了,何况对于才十四五岁年纪的他们来说,他们简直以为自己离百万富翁不远了。
三个人在广州租了一个仅有独立卫生间的房子,一个月也要两千块钱。他们是没有敢找太贵的房子,但按照广州的消费水平,租房普遍都比较贵。两千块一个月的房子,已经算价格很低的了。
有了住所安定下来后,他们三个人开始找工作。在广州这所诺大的繁华的大城市里,找工作竟然是那么的艰难。
杨旭说,我们三个人在大街上走了一天,看到有店铺外面贴着招聘信息就进去咨询要不要招工。没想到那些工作人员仅仅看了一眼他们三个人,就推脱说已经招满了。但第二天他们经过那个店铺时,看到那里还张贴着招聘启事。
我逗杨旭,是不是因为你们长得太丑,所以人家才拒绝了你们。
杨旭说,怎么会。后来我才知道了,我们三个一看就是未成年人,谁敢招未成年人做工哦,那是犯法要坐牢的。
后面他们在街上找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工作。本来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仗着肚兜里揣着点小钱,还敢在街上搓几顿好的,后来直接是不敢在外面吃了。三个人三天在外面吃饭的钱,加上坐车的钱,就差不多花了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在他们村里,简直就是有些人一年的收入啊。可现在他们三天就花了这么多的钱,他们感慨到了大城市的花钱如流水。
可他们三个人又没有一点生活经验。为了省钱,每天只能买泡面到租房里面吃。吃完了泡面就随便把泡面桶扔在卫生间的角落里。
男孩子没有卫生意识,他们扔的那些泡面桶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丘。等到他们决定回家要求退房时,房东走进来检查物品,发现这堆垃圾山。
房东捏着鼻子,骂骂咧咧地让他们赶紧情理干净,骂他们是农村黄毛,一点都不文明。骂他们把他的房子弄得臭气熏天,影响到下一个房客看房……
最后房东就把他们之前多交的1000块钱押金扣掉了500,他们起初不愿意,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企图威胁房东敢多收钱就打死他。
那个五十多岁秃顶大肚的男人哪里怕他们几个从农村里来的黄毛小子,他指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朝向杨旭三个,气势汹汹地说,你们最好把我打死,不然你们别想走出这个房间。
没见过世面的杨旭三人彻底傻眼了,他们本来也是随便说说想吓唬一下房东,谁知道大城市的人都这么不怕死的呢。后面他们不得不妥协,只能乖乖地让房东宰去了5张红太阳。
当然这些是后话了,那是杨旭他们决定回家前的一天发生的事情。
杨旭他们在广州出租房里坐吃坐喝了将近一个月,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他们看着起初那叠厚厚的钱一点点变薄变少,他们开始慌了。
他们三个人跑去问房东,有没有工作介绍。当时正在前台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房东抬起眼瞅了他们一眼,转动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倒是有一个工作可以介绍你们去做。
杨旭他们听见房东说有工作介绍,高兴得不得了。谁知房东也是一个死中介,他和外面的中介公司联合,把他们三个介绍到郊外一个硫磺厂里面倒硫磺酸。
硫磺厂里面到处都充斥着硫磺酸的气味,一走进厂里,一股刺鼻的味道铺面而来。这是一个已经有些历史年代的小厂,里面的设备已经很陈旧,表面锈迹斑斑。厂壁上溅了各种颜色,腥红的,屎黄的,暗黑的……看上去像一个恶作剧涂鸦。墙壁一点也不光滑,凹凹凸凸的,没有一处儿平整……
工厂只有十来个工人,都是上了些年纪的中老年人。杨旭他们一进厂首先看到他们,他们全都戴上了口罩,一个个拿着瓢子麻木地从这头走过来,又从那头走过去。他们好像不是活的,若不是他们手上拿着的那个装着硫磺的瓢子在不断地冒出滚烫的热气,热气一路从他们头顶飘过,他们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咳嗽,让人感觉到有人的存在,不然还以为他们是鬼呢。
杨旭他们三个就在这样的厂里干了十多天。他们一开始不想做,但是实在是囊中羞涩,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他们本来想,就做一个月,做了一个月有了点钱,他们就去另一个地方发展。谁知还没过一个月,他们就忍不住了。
这里的气味,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都和他们格格不入。他们实在是做不下去了。
他们来到老板的办公室,这个厂最豪华的地方,里面的一切都和干活的区域不一样,这里的墙壁粉刷得光滑洁白,里面的沙发,茶几,办公桌擦拭得一尘不染,仿佛新的一般。
杨旭他们跟坐在办公桌上抽着雪茄的大腹便便的老板说,我们不想干了,要辞工。那个老板放下嘴里的雪茄,爽快地说,行,我也不留你们。不过按照合同,没干够两个月就没有工资。你们现在走,一分钱没有。
什么合同?杨旭他们都不知道是谁签了合同。当老板拿出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三个人才知道是房东卖了他们。
不要钱也要走,这里的环境让他们绝望,他们再呆多一天,他们就想死了。后面他们三个人逃命似的逃离了硫磺厂。
在硫磺厂的这十来天,让杨旭他们饱尝了打工生活的辛酸,也让他们认识到了打工的不容易。加上他们身上的钱已经彻底花光了,他们只能放下当初的架子低头打电话回家让家人给他们寄来车费让他们坐车回家。
杨旭的北漂生活就这样结束了。从那以后,杨旭再也没有说要出去打工,一直在家里呆着。
杨旭家里刚好那几年在做一点小本生意,好像是在市场里卖东西,具体是卖的什么,我也不懂,杨旭从没有具体和我说过。他只是偶尔说起要拿东西去市场给他妈妈,或者说要送饭过去。
我曾经问杨旭,你打算以后都不出去工作了吗?
杨旭说,不出,我妈让我在家帮忙。
“可你好像也没有帮什么啊?”
“我每天给她煮菜煮饭啊”
“你煮菜好吃不?”
“以后我煮给你吃,你就知道了。”
“好呀,那你别忘了。”
杨旭,十年后的我回过头去看那时的你,说真的,你身上没有一点儿好。要是放在现在,我估计会很嫌弃你吧。哈哈。
但是好奇怪,那时的自己怎么会那么喜欢你,甚至想就这样和你过一生。
也还好,最后和你在一起的人不是我。
有些遗憾的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能吃上你亲手做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