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8年尾声,2009年到来之际,我和杨旭正式在一起了。
我在通讯录里把杨旭的名字改成了“杨羊羊。”从此,杨旭是我的杨羊羊,“唉杨羊羊你在吗?”杨旭回答,“邹大大,杨羊羊在呢。”
2009年,杨旭成了我的杨羊羊,我成了杨羊羊的邹大大。这是我和杨旭在一起的第一年。
在2008年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分钟,杨旭给我打来了电话。
杨旭说,“邹大大我要开始放烟花了,这个烟花是为了你放的哦,待会你记得看天空。”
杨旭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我抬起头,天空果真下起了一场绚烂的烟花雨。
其实每年的除夕夜,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在零点整的时候燃放烟花礼炮庆祝新年到来,但在此之前我从未去留意。年纪更小一些对事物还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却早早地被奶奶哄着睡下了,于是也没有能真正看过一场烟花。等到长大懂事一些,早熟的自己却觉得烟花炮竹只是吵闹无聊的玩意儿,看了也没有意思。
可那天,杨旭却让我改成了看法。烟花真的很好看呢。
在这一年,我的叛逆持续发酵。本来因为第一个学期种种恶劣的表现,班主任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盯上了我。新年过后开学去学校,他便密切关注我的动态。
班主任姓任,叫任杰,是一个很瘦的四十来岁的男人,不算特别高,一米七不到。最大的特点就是瘦。他的全身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只有一层褐黄里泛着苍白的皮层包裹着嶙峋突兀的骨头。他的脸也是如此,腊瘦,颧骨特别突出,乍看上去有些像猴子的脸。他的眼睛也不大,戴着一双银框眼镜。也许是因为他这样的长相,学生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瘦猴。学生多喊他阿猴。
中学时因为怨恨他,我在背地里也总是叫他的绰号。
阿猴在联中地位挺高。联中当时有三位相对比较有名望的老师,在学生群体中说话比较有说服力。一个是教务处主任柑子(同学给起的绰号),一个是副校长火钳(绰号),还有一个就是普通教师阿猴。
柑子出名是因为脾气凶暴。如果学生到了上课时间还在小卖部里稀稀拉拉晃荡被他发现,他必定会拖着他走起路来有些瘸的右腿飞也似的杀到小卖部,用霹雳无敌公鸭嗓怒吼学生命令他们赶紧滚回教室上课。要是有学生爬墙被他抓到,那他肯定少不了一阵怒吼式批斗教育。
火钳是学校的副校长,除了火钳这个绰号,学生也有喊他四眼狗的。火钳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看上去人挺斯文,但不知为啥,他全身的气质总让人觉得他像民国时期的卖国贼。他也是挺凶的一个老师,学生平时不惹他还好,他还是挺和颜悦色;若惹到他,他发起飙来威力不在柑子之下。
阿猴在学校的名望我不知道是怎么建立起来的。相对柑子和火钳来说,他并不算很凶的一个老师。他总是低调地上课下课,我好像很少看到他生气。但奇怪的是,学生都挺尊重他。除了私底下有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偶尔会喊他的绰号,大多数学生在学校见到他都会向他问好。
听其他老师说,阿猴是全国优秀教师,在当时的联中,全国优秀教师也就只有他一个。自然,阿猴担任起了联中的升学率重任,他从来联中任教起,一直都是带重点班。在他的带领下,联中这样的学校每年中考也能考上几十个重点高中的学生。
叛逆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考高中。虽然入学分入重点班,阿猴就让我们做好三年后的目标规划,但那时我哪里能听得进去呢。
阿猴的确是一个很爱学生的老师,他总是把他的学生放在第一位。在我们上初二的时候他的爱人生了一个女儿,他非常高兴。那时周五放学我经常看到他在教职工宿舍前面那棵扁桃树下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女儿,那一团小小粉红色的肉体温柔安详地躺在他的臂湾里,阿猴眼里全是如水溢出的柔情和爱意。
可他女儿的身体并不是特别健康,经常会生病。阿猴当我们班主任那会儿,我们经常看见他用摩托车载着抱着女儿的师母去镇上的医院。
印象特别深刻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晚自习,他的女儿突然发高烧。接到师母的电话他急冲冲地赶回家把女儿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在医生开完药水,护士刚要给他女儿打上点滴时,阿猴接到班里一个同学的电话说她肚子痛。然后阿猴就丢下瘦小的师母和准备打点滴的女儿又急冲冲地开着摩托车赶回学校了。
后面他把肚子痛的女生也载到了镇医院,当他跟那个学生打完针拿了药又把她安全地送回到学校时,他再回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这是那个女生后来在宿舍告诉我们的,她说,我看到师母和小晶晶(阿猴女儿的小名)两个人在医院那里好可怜,班主任连看也没有空看他们一眼,都是帮我跑来跑去地找医生拿药……
我因为和杨旭谈恋爱,越发迷上了网络。那时我初一就有了手机,当时同龄人很少有手机,但因为我父母在广东工作的原因,他们需要经常联系我,因此在我上初中住宿后就给我买了手机。那时的他们也许天真的以为手机对我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殊不知一切恰好都相反了。
我很少用手机去联系我的父母,他们倒是每个星期都会给我打来一次电话,询问我关于学习生活上的事情。每次我对他们的关心都是敷衍而过,聊不到几句话我就挂断电话。
真的,叛逆期最厌恶的一件事情就是和父母通电话。我可以和杨旭聊上几个小时,还能继续把话题延续下去。但我和我爸我妈才聊不到五分钟,我便悲哀我的词汇量竟然如此匮乏。
我的第一个手机是一个薄荷绿的步步高按键音乐手机。在我上初中那个年代,步步高这个牌子手机还很流行。我记得很清楚,代言人是韩国国民女神宋慧乔。电视里那个广告:一阵风微微拂起宋慧乔的黑色秀发,宋慧乔戴着耳机,手机拿着步步高手机,面容恬静祥和地哼唱:哒啦哒啦哒啦哒啦哒啦哒啦……真的很唯美。
中学三年,我就用这个手机和杨旭谈着恋爱。我偷偷给手机取了一个名字,“杨羊羊”。
零几年生产出来的按键机已经大多配置有手机QQ的功能,我的手机里面自然也有。因此,我就每天登入手机QQ和杨旭聊天。
在一起的第一年,我们是甜蜜热恋期。那时我巴不得每天24小时都能听到杨旭的声音,知道他每分每秒都在做些什么。我上课给他发信息,下课给他发信息,吃饭睡觉的时间也在给他发信息。也是奇怪,杨旭每次都有时间回复我的消息。但他知道我在上学,他总是劝我该上课的时候就好好听课,让我下课再找他。但我偏不听,他也就无奈,他总是聊着聊着就跟我道歉,说希望不要影响到我。我就笑。
我们每天都在聊天,这样的后果是,在我们聊了半年后,我近视了,三百多度。我戴上了眼镜,后来就一直没摘下过。
不知是因为我玩手机太明目张胆,科任老师向阿猴告了状,还是是阿猴自己在他的课堂上发现了我不听课在玩手机,亦或在晚睡查寝他看到黑漆漆里面闪着一方亮光。阿猴挺生气的,在一次他的数学课上,他很大声地点了我的名字,“邹小小,把你手机拿上来给我!马上!”我当时正和杨旭聊得火热,哪里知道是他在叫我,后面还是我的同桌戳了戳我我才反应过来。当时全班的同学都在看着我,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看到阿猴在讲台上也在愤怒地看着我,我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拿上了讲台。
那天好像是星期四吧,时间过去太久不大记得清楚了,但我印象中那时没过多久我就去拿回了手机。
没有了手机后,我就像失去了灵魂。我让华哥带我出去上网,我迫不及待告诉杨旭说我的手机被那个可恶的瘦猴缴了,我一定要拿回来。
周五上完七八节课后,阿猴在讲台上讲完周末安全注意事项,布置完周末作业,大家就可以回家过周末。那时阿猴刚收拾完东西要走出教室,我就赶紧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把我手机给我。”阿猴当时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我也是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他就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我的手机扔到前面的讲台上,沉默地走出了教室,从始至终没有和我说过一个字。
拿回手机的我只顾着开心了,哪里还想那么多,于是我马上开机登入QQ,告诉杨旭,“杨羊羊,我拿回了手机了。”
你看,那时的我,真的满心满脑里都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