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我上了高三。
有人说没有经历过高三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有没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高三对于我而言,它确是一段刻苦铭心的记忆。
有一盏夜灯,叫梦想;有一种情绪,叫等待;有一场战斗,叫高考;有一种经历,叫高三;有一种幸福,叫经历高三。
有人说,没有经历过高三的生命是不完美的,没有参加过高考的人生是有缺憾的,至少人生少了一次特殊的生命旅程。高三意味着拼搏,意味着奋斗,也意味着重生。
高三承载着太多太多,让人窒息,又令人难忘。
你可能要一天上九节课三节晚自习,你可能要一天写完两支笔芯,做至少三套卷子,你可能要挤掉玩手机的时间来学习,你可能周末都奉献给了作业……也许正是因为它的苦涩,你从里面走出来看看天的时候,才会更加清楚地看到七彩天空的美丽。
大家说,高考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高三是没有硝烟的战场。高三,我们在战壕里摸爬滚打,期待着胜利的号角吹响。时间最终会风干写满字迹的试卷,却难以吹散你我的记忆,有一种幸福叫经历高三。
这一年,我们经历高三。在天朦胧的时候起床,带着惺松的睡眼洗脸、刷牙,没有时间吃早餐就带着课本直奔学校,边走着边咒骂着可恶的教育制度,边上课并计算着距离星期天的时间。想睡觉,可看着高考倒计时却只能用冷水洗脸继续坚持,无奈地看着课程表上的数学、英语、物理就是没有自己喜欢的体育课……
这一年,我们经历高三。喜欢在桌上写满自己的青春誓言,喜欢在墙上写下自己的无奈,喜欢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悄然睡去,喜欢在吃饭的时间里去操场投两把篮球,喜欢站在阳台上望着蓝天感受天空的辽阔,喜欢在教室的后排小声的讨论着体育八卦,喜欢在楼梯口和自己喜欢的那个他(她)来个刻意的不期而遇……
这一年,我们经历高三。为了一道物理题我们可以熬上一个晚自习,为了请教一道题目我们可以忘记放学的铃声,为了一次好的考试成绩可以熬夜到很晚……害怕着每一次的考试,却又期待着每一次考试,害怕成绩的宣布,却又期待着成绩的宣布……心想下次考试如果再不进步,我就不再努力了,可自己不管进步退步,努力的汗水却从来没有停止流过。
高三一年,寝室里的白炽灯便没有熄过。
高三起始于高二的暑假。那一年暑假格外短暂,在高二期末考试过后,大概只休息了十来天,我们便回到学校,开始了暑假补课。为了高三能有更长的时间复习,我们通常要提前很久便把整个高三的内容学完,剩下的时间就全部用来复习、考试和讲试卷。这是我和妹妹从六岁那年开始,第一年暑假没有下田帮家里割稻打稻——从此以后也就再没有下过田,只是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
补课开始前一天晚上,我们几个住寝室的女生约好一起去一楼高三教室看一眼。时间已经很晚,因为暑假,校园里空空荡荡,我们偷偷打开灯,天亮后这里便将成为我们的教室,而此刻四下里散落着踏了脚印的纸片,陈旧的土黄色桌椅上,刻着从前学生的名字,不知谁人打开在最高档的吊扇,无知无觉地吹着,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我们有些兴奋,却又仿佛害怕,爬到桌子上躺一会儿,又爬下来,关了灯和风扇,跑到寝室楼边草坪里围坐着说话。深蓝穹幕下,夏夜的空气由燥热逐渐冷凉,同学身上传来洗过澡后干净的香皂气息,那时候我们都说些什么呢?大概总是些对未来的企盼与害怕吧。
高二时十一点下自习,已经有很多同学每晚十二点才离开教室,进入高三以后,离开教室的时间理所当然变得更晚。
那时候我们晚自习的内容通常是先考一场试,休息十分钟,然后老师讲解上次考试的试卷,讲解完下课,学生们自己做资料,到十二点下自习,县城的同学陆续离开回家,而住校的学生多半还留在教室里继续看书。十二点半,住校的学生开始慢慢回寝室,班主任在班上作最后一遍巡视,然后终于也回家。渐渐时间已是一点,班上只剩下几个人。
那时我们寝室楼关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五十左右,我便常常在一点四十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关上灯,掩上门,手里扔抱一两本资料。
在回寝室的大路上,有时遇见从理科班出来的妹妹,若是觉得肚子太饿,或是荷包里有一点余钱,我们便一起去学校外面买一块钱春卷吃。卖春卷人穿一件像食品厂工人服一样的蓝布长褂,煤球炉上架一口油锅,躬身炸春卷和糍粑。裹好的春卷和切得方方正正的糯米糍粑盛在一只长方形木匣里,用一块干净白布遮着。他的春卷比别家略大,味道很好,里面真正有成条的肉丝、韭黄、切成细丁的豆干和粉丝诸物,故别家卖两毛五或三毛一个的春卷,他卖一块钱三个,来买的学生仍络绎不绝。我们买三个春卷,一人一个,用纸包着,趁滚烫时咬下去,第三个拗成两半分吃。
这样回到寝室,洗漱过后,仍要坐在床上翻一会儿书,到两点四十,才躺下睡觉。
寝室五人,莫不如此。
屋中间一只白炽灯泡,因为拉灯的灯绳坏了,高三一年便没有熄过。那时候我们那么困,即便是那样明亮的灯照着,也从没有哪个晚上不是立刻就沉沉睡着了的。
那时我的数学很差,高二分科过后,便已掩盖不住考试很多题不会做的事实,开始常常不及格。及至高三,考试纷如雪片,倘若偶尔能及格一次,已属侥幸,要在心里十分欢喜。这其中又有好几次是数学老师无意中加错了分数,才给我判了及格,这时候等发现了,心里就要更为难过。
发卷子通常是在晚自习中间休息的十分钟,教室灯火通明,我拿到卷子,瞥一眼分数,赶紧反扣起来,用一本书压住。为怕看到周围人的快乐,也不知该如何领受日复一日的同情,我便一人躲到通往四楼的楼梯上发呆或小声唱歌,将上课时再回来。我们有一本厚厚的粉红壳子数学资料,叫作《数学ABC》,老师每天上课都要讲,我用很多时间来订正试卷和资料上做错的每一道题,然而因为愚顽,同一类型的题目虽然这时候会了,下一次它稍稍改头换面,我便又束手无策。那时候我的英语也颇为勉强,见到政治便觉头痛,至于语文,写不好作文的毛病一直到高考时也并未有什么改善。如此压抑之下,心灵转觉抑郁,无处可泄。因为缺少睡眠,下课时同学都抓紧一切时间埋头苦睡,而在这样一片万马齐喑的沉默里,有时我竟忽然大声唱起歌来,所唱的多是初中时跟着二姐的磁带学的许美静的歌,大概是因为歌词多悲伤晦暗,曲调又高,可以放声宣泄吧。我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有那样的勇气,虽被目为神经质已不可免,然而从没有一个同学从疲倦的头疼里抬起头,对我大吼一声:“不要唱了!”已经是我极大的幸运和被照顾了。
每回月考或模拟考后,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我们便三五成群,去学校旁边的租书店租书看。
这样的租书店在当时县城极为常见,窄小一间,里面堆几面书架,上排着全套的金庸、古龙、梁羽生,此外便是杂七杂八的其他武侠和言情小说的天下。男生们看武侠,女生大多只租言情小说,一本费资几角,嫌琼瑶太悲苦,我们只借另外一种大小如巾箱本的来看,薄薄一册,两三个小时便能翻完。所讲无非是正值青春的俊男美女一见钟情的故事,俊男可以过尽千帆,女主的感情却必定纯如白纸,中间照例穿插着第三者蓄意的破坏,最后男主披荆斩棘,与女主终成眷属,过上恩爱异常的日子。我们洗净衣服,晾在阴暗的走廊里,然后躲在床上看,看完一本再互相交换。常常看完之后,连书名都不记得,然而那时我们那样喜欢,仿佛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书里通常会有几段涉于色情的描写,虽只是很少很轻的一点,对于青春期孤闭如蛹茧的我们来说,却是一种近于幻想的抚慰吧。
有时候我们特意跑去二中——在县城大街的另一头,从我们学校走去不过十几分钟,去那里找我们复读时的两个初中同学张佳丽和李梅芳玩。她们俩也正好住一个寝室,她们的室友又都十分和蔼,我们就常常在那里睡一晚,第二天中午才回自己学校。佳丽是我那时最好的朋友,我和她挤一张床,记忆里是夏天,我们吃过晚饭,洗过澡,去外面书店租了书来,快快活活分头躺着,翘脚来看。蚊帐顶上一只自己吊的小吊扇,吱吱吹着微弱的风。这是我们整个高中生活里为数不多想起来便觉得温柔的场景,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有小说悠游可看。
她们却很少来我们学校,只有一次,大概也是月考之后,我感觉自己考得不好,在宿舍里对着窗外大雨偷偷垂泪。妹妹却不知去了哪里,过了很久,忽然在楼下喊我。我跑到宿舍楼门口一看,才发现是妹妹跑到二中去把佳丽叫过来了。大雨把两个人都打得湿气楚楚的,佳丽的齐刘海被雨水浸得一绺一绺,她笑嘻嘻地拿出两条新近编的手链,说要送给我们,然后又掏出绳子和铃铛,坐在床上教我们编那时县城里刚刚流行起来的手链。妹妹推自己手拙,只是让我学。后来我自己也编过几条,只是放在抽屉里不戴。而佳丽送我的第一条手链,是亮晶晶的透明塑料绳编的,我戴了很久,直到塑料绳失去光泽,有一天洗澡不小心不知道放去了哪里,后来就再也没有找到……
杨旭,这就是我的高三,那时还没来得及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