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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忆

2008年,网络聊天像一阵龙卷风,席卷了整个中国大陆。随着网络聊天风靡起来的,是以其为背景依托的网络爱情。

是的,2008年是个流行网恋的年代。在那个年代,无论是大叔大婶,还是大哥大姐都很喜欢上网聊天。当时最受欢迎的聊天工具是腾讯QQ。大家纷纷在腾讯QQ上申请注册了自己的个人账号,然后就开始互加好友,无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加为好友。互为好友后大家似乎真的成了知己好友。大家开始无所顾忌,敞开心扉,乐此不疲地在网络里聊天,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聊着聊着,聊出了感情。于是不再满足于仅在网络里取暖,开始相约在现实见面。奔现后双方都感觉不错的,继续深入发展,最后水到渠成领证结婚。这是常见的。那时候有一首歌特别火,歌名叫QQ爱,很能反映这种情感现象。

网聊的辐射人群很广,除了在青壮年和中年人群体中广泛蔓延外,还在正值叛逆期的青少年群体中不断滋长,膨胀,爆炸。很多中学生一旦接触到网络,极其容易沉溺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无法自拔。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学生在课堂上玩手机,逃课去网吧上网,约见网友,早恋,自残,打架,辍学……这些现象在初中阶段也极常见。那时候,学校经常召开安全会议,会上校长强调最多的话题就是,请同学们不要相信网友!不要单独会见网友!请同学们提高安全警惕!……但无论校长讲了多少次,大家还是原本该怎样就怎样。青春期就是这样,听不进一点儿大道理。我行我素是这个时期的独特品味。

那时我正在上初中,和大多数处于叛逆期的同龄人一样,我也肆无忌惮地消耗着这个阶段的特质。旷课,逃学,打架,爬墙,网恋,无视老师……很多我现在觉得非常无耻的行为在那个时期我都亲自做过。后来当我出了社会在工作生活中遭遇各种困难挫折时,我总会在无数个迷茫黑暗的夜晚回想起那段模糊又真实的时光。为什么当时没有好好听老师和父母的话认真努力学习,考一个好一点的高中,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呢?我的人生轨迹彻底被那三年中学时光改变了。每每想到这儿,我就陷入深深的悔恨,遗憾,自责。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

我曾就读的中学叫联棠中学,这是一所镇上的初中,来这儿上学的学生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学生。联棠中学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倒不是因为学校的教学水平有多高,师资力量有多雄厚,而是因为学校有着超高的“结婚率”。很多学生来这儿读书三年,毕业了直接回家结婚生娃的学生占了学校学生人数的大部分。也有不少人读着读着中途就辍学回家结婚生孩子去了的。于是大家明里暗里给联中安了一个名儿,叫“婚姻介绍所”。

说联中是“婚姻介绍所”确实不过分。那时很多男孩子来联中读书的目的大多不是为了获取知识,更多的是为了去谈恋爱和讨老婆。这种风气不知是从那一届开始流传下来的,到我们这一届,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不仅是学生觉得无所谓,家长也觉得似乎这样也挺不错的。

“我送你去读三年书,三年后毕业证可以不拿,但必须给我带一个免费的老婆回家来。”在村里经常会听到这样的一些言论。

我本不愿到这样的学校读书。小学的我心高气傲,根本不把这样的野鸡学校放在眼里。

在小学,我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老师们都很看好我。他们以为以我平时的成绩,只要正常发挥,小考肯定能考上县城的重点中学。老师们对我非常有信心。就连那时候的我自己,也很坚信自己一定能考上。

对于联中那种学校,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人生会与它产生任何交集。

可上天却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小考的时候我的数学成绩与县重点中学的录取分数仅仅差了1分。知道分数的那一刻,我六年级的班主任,那个姓农的四十几岁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身高不到一米六的中年女人,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到现在依然记得那天她再次面对我时的表情,那是一种极力伪装的平静。

“去花都吧,那里也挺不错的。”她平静地对我说。

小考失利的那个暑假,我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但一切已经成为了现实,我不得不接受然后另作打算。我跟我妈说了农老师的建议,我说我和农老师去看了学校,学校挺不错的,我想去那里读初中。

当时我妈的第一反应就是问我学费多少钱,我告诉她要将近六千。我看到我妈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很惊恐的神情,她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颤抖地问我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学校。我无比坚定地回答她说,是,我想去那里读书。我当时的坚定应该是把我妈吓到了,我听到我妈嘘了一口气,顿了一会儿才对我说,我和你爸商量一下。

后面我妈和我爸商量的结果是同意我去花都读书。当我妈来到我的房间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高兴得从床上蹦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那时是7月中旬,天气已经很炎热,但我感觉我的心情比天气还要更加沸腾,炙热。

我迫不及待地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农老师。我兴冲冲地跑去小伙伴家里告诉他们。我说我要去英才中学读书啦。我说以后我要寄宿,每个月只回来一次啦。我说以后就很少能见到你们啦……

别人都说,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可是当有了期待,却要面临失望,那种感觉真的是绝望到窒息。是的,就像割脉自杀未遂,然后要亲眼目睹自己的大动脉不断奔涌而出的鲜血,残忍,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我最后没有去英才初中。原因是我奶奶极力反对。奶奶当着我的面对我说,只要人聪明,去哪读都能成才。没有本事的人,才会想这想那。那时候,从没忤逆过她的我和她冷战了一个星期。但我又很爱她。我出生后两个月就是她一手把我拉扯长大,我对她的感情甚至超越了我爸和我妈。

我爸我妈一直很听从奶奶的话。他们看到奶奶的态度如此决绝,他们也开始劝我……后来我干脆赌气去了联中。

在我去联中呆了差不多一个学期后,我妈主动和我提起这件事。我妈让我理解奶奶。她说奶奶是舍不得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她希望我能常回家,能常常看到我。她最后在电话里哽咽着求我理解她,理解我爸。那时候我爸和我妈在广东打工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不到两千块钱,而我还有弟弟和妹妹要上学,家里开销非常大……

呵。我记得我当时无力到只发出了一声干瘪的冷笑,便决绝地挂了电话。

对于去联中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我觉得我去联中那样垃圾的学校我这一辈子就完了啊。一想到这些,我的内心就极度的恐慌。但我爸我妈他们根本不懂我。那时候我一直认为他们根本就是放弃了我。于是思想极端幼稚的我暗下决心要让他们后悔。我开始密谋如何颠覆自我形象,走向自甘堕落的深渊。

青春期的我拥有一个甜美的外表。我的眼睛很大,嘴巴是樱桃小嘴,皮肤白里透红。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动漫里的人物。

我刚到联中报到的那一天,学校引起了一阵骚动。那些高年级的男生看到我后不断向我吹口哨。他们甚至试图靠近我和我说话,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反感。那时候我对于与同龄异性接触还是非常排斥。于是我心里就更恨我爸和我妈……

人性的威力是无法想象的。不知道是不是恨意加速了我的叛逆期的来临,我的叛逆期在我去联中不到两个月就早早地来了。

叛逆期的我仿佛变了一个人。突然之间,我从那个让老师骄傲,家长放心,同学羡慕的好孩子变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反面教材。

“你不要学那个什么邹小小去爬墙,旷课啊,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你看邹小小穿的是什么裤子,屁股都露出来了。丢不丢人!”

“别学邹小小啊,才十来岁就那么坏,以后没人要的。”

……

进入叛逆期的我果真如我所愿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孩子。我消极,堕落,为所欲为……我开始穿奇装异服,开始和社会青年厮混,频繁出入ktv娱乐,开始爬墙,旷课,疯狂地去网吧通宵……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杨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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