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简看见妻子哭的像个泪人,有些于心不忍,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这个饰演了二十多年的城主夫人的女人。
二十多年来,虽然身为素叶城主的正式夫人,但是,白行简自打结婚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进过她的房间,这是一场他永远都不会触碰的婚姻。
只是这些,对于无辜的白夫人,显得有些残忍。
“对不起。”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妻子的泪水,动作很是轻柔。
“你还留着?”
白夫人认得出来,这是他们唯一的结婚信物,婚礼的第二天,白行简就把黑家送来的嫁妆全部换成了黄金,玉器珍玩一件也没有留下。
白夫人没想到,这块自己亲手绣的手帕,他竟然还贴身带着。
“你可以选择去告诉黑鸣凤,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但是,我别无选择。”
白行简没有回答夫人的话,又把话头扯了回来。
“我累了,我回房间休息了。”
“好。”
看着白夫人远去的身影,白行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准备的怎么样了。”看到管家白喜走过来,白行简问道。
“大人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保证让黑鸣凤有去无回。”白喜的回答显得很是兴奋。
看着白喜的表情,白行简隐隐的有些不安,可他又想到白喜自小就在城主府中长大,忠心耿耿,做事沉稳,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心中便也就释然了。
“黑鸣凤到哪了?”
“刚出黑府。”
“好,我们到门口等他。”
说着,白行简大踏步的向大门口走去,背后跟着的白喜,眼珠子转了转,露出狡黠的光。
素叶的城主府通体木质,朱漆大门因为年久失修,而显得有些斑驳,门头斗拱上雕刻的瑞兽,也变得有些残破,经过多年的风雨侵蚀,上面的鎏金已经掉的差不多了,露出大块的漆黑,有的地方甚至因为过度潮湿,还长满了青苔。
“咚~咚~咚”几声清脆的锣鼓声,黑鸣凤的车队从远处走来。
路边的行人,见到这个带着莲花纹案的马车,纷纷避让,一些临街的商家,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桌椅和售卖的货物,都被跟在马车边上的黑家家奴推到地上,锅碗文玩,摔得粉碎。
白行简默默的看着远处的一切,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他紧紧地咬着嘴唇,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渗出,他伸出舌头抿了抿,不知是口水接触到伤口,还是黑鸣凤马车闪着金光的棚顶,刺的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马车逐渐走近,停在白行简的面前,车夫敏捷的从车上跳下,靛青色的帘子被一只白皙的手拉开,黑鸣凤在两个妙龄女子的搀扶下,从车厢里走出。
此时的车夫已经趴跪在地上,黑鸣凤踩着车夫的后背,从车上下来。
“岳父大人,请进。”
白行简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定定的对黑鸣凤说道。
“哈哈哈哈,贤婿,好久不见啊。”
黑鸣凤好像没有看出自己女婿的异常,表现的反而比平时更加热情,他甩开搀扶着自己的两个女人的手,径直走到白行简的面前,伸手勾住白行简的后背,像府中走去。
“我女儿呢?”
黑鸣凤四下看看,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问道。
“小敏说她进来身体有些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呢,要不我去叫她。”
“不用不用,她不来很好。”黑鸣凤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白行简。
经历了三代素叶城主,把黑家从白家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仆佣家族,变成如今足以和城主抗衡的强大贵族的黑鸣凤,怎么会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小子今天这顿饭里的叵测居心。
他已经七十多岁了,给白家当了七十多年的奴仆,他不想临到人生的终点,落得个不忠不义的骂名,他把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了他,自己拖着腐朽的身体,每天替他兢兢业业的处理城中繁琐的事务,在外,又要跟虎视眈眈的强敌来回周旋。
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子,不知道感恩戴德也就罢了,为什么对于自己的猜疑和戒心越来越重,竟然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定下今天的计划,要把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家族连根拔起。
为求自保,黑鸣凤不得已才派出自己的儿子,借着游玩的名义,去跟上虞城主谈判,希望可以得到他的支持。
说着话,几个侍从跟着两人来到花厅,两人围着中间的圆桌坐定,仆人开始上菜。
“岳父大人,辉弟怎么没来?”
白行简漫不经心的从面前的盘子中取下一只糟鹅腿,放在碟子里慢条斯理的拨弄着。
“哦。”
黑鸣凤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高浓度的烈酒刺激的他咧了咧嘴,把头转向白行简。
“他去了上虞城。”
“上虞?”
两人心照不宣的打着哑谜。
“去上虞是干什么呢?”
“谈判。”
黑鸣凤依然说的云淡风轻,此时,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站在花厅门前的房梁上乱叫。
“什么玩意在吵闹?”
白行简突然变得很暴躁,他感觉今天的气氛太压抑了,只能对着下人撒火。
“贤婿,你就不问问羽辉去谈什么了吗?”黑鸣凤看出白行简有些沉不住气了,一脸玩味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像是在告诉他,如果你有种,就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白行简有些怂了,他感觉面前这个老头如枯木一般的身体里,蕴藏着无限的能量,随时可以把自己连同自己这座残破不堪的城主府一起,炸的魂飞魄散。
可转瞬,心里的另外一个声音又在呐喊,他的眼中浮现了父亲苍白的脸,那是一张混合着绝望和不甘的脸,常年的积郁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这一切都拜面前这个老头所赐。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从心口处激荡,层层热浪上涌,直冲到他的脑腔。他决定孤注一掷。
“白喜,动手。”
随着白行简的一声怒吼,藏在花厅帷幔后面和门外的士兵一股脑的冲了出来,把他们团团围住。白行简拿着筷子的手满是汗水,他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双手在身上的白色袍服上使劲的擦拭着。
“你很紧张吗?”
反观此时的黑鸣凤,脸上依然是那种淡淡的表情,从桌子正中的汤锅里捞出一片还没有涮好的肉,肉上带着鲜红的血丝,他把肉扔进面前的酒杯里,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嗯~~这样的话就没有这么重的血腥气了。”他吧嗒着嘴,一脸的享受。
“怎么?城主大人,你不试试吗?”黑鸣凤看都没看围在桌子边上的人,语气中反而带了一些温情。
“动手!!!”
白行简又是一声吼叫,可这时,边上的人没有再听他的,白喜恭恭敬敬的走到白行简面前,从边上的盘子里,夹起一片生肉,放到酒杯里,递到他的嘴边。
“城主大人,黑家主说的不错,这样真的能解血腥气。”
扑通~~
本来在凳子上坐的好好的白行简,突然一头栽了下去,仰面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带到后堂,派几个人严密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接近。”黑鸣凤的脸变得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