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曼偷偷从房间里溜出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和他的情夫还在沉睡。按照常理来讲,雷曼应该叫“那个女人”为母亲,而她相拥入眠的男人则是他的亲生父亲。
雷曼是这对男女口中的“小兔崽子”。
不过任何称呼对雷曼来说都无关紧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妓女和伯爵的私生子。假如这个妓女没有被其他男人受孕的话,那么雷曼的体内还流淌着玛尔斯家族的血液。尽管这支战神家族的名声早已经被他胡作非为的伯爵父亲搞臭,但认真盘算起来,他还是玛尔斯家族唯一的传人。
雷曼从来都不清楚玛尔斯家族在帝国里的地位如何,他只知道坎努·玛尔斯是帝国三大守护神之一,创下曾在边疆率领三十圣殿骑士抵抗邻国百万大军的壮举。也正是那一战,让坎努·玛尔斯绝境突破,成为大陆最年轻的战神。
从战士到战神,需要的不仅仅是天赋或者运气,也更加需要突破的机遇。
然而这一切对于雷曼更像是一种讽刺,毕竟作为玛尔斯家族唯一的传人,八岁的他连一块盾牌都举不起来。或许是居住在酒吧的原因,常年的营养不良和混乱的作息时间让他发育迟缓,身体还不如一名六岁的孩子强壮。
他的母亲凯萨琳对儿子的成长漠不关心,他的父亲莱利·玛尔斯有时甚至会忘记他的存在。
“我有儿子吗?”莱利伯爵揉揉太阳穴。他一天当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酗酒,永远处于神志恍惚的状态。“我记起来了……我有一个儿子……他叫、叫……酒保,再来一杯!”
因此,雷曼从小就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酒吧里有许多和他相同身世的孩子们,但他们都不和雷曼一起玩耍,时常还会嘲笑他的贵族身份。
“雷曼,你为什么不和你的死鬼老爹去伯爵城堡,偏要来我们贫民窟生活……是不是你的死鬼老爹不要你了?”
“嘘……小点声,他可是天生的贵族。”
“住在贫民窟的贵族……哈哈哈。”
“贵族小子,快过来给老子打一巴掌!”
“老子也要打贵族!”
于是雷曼经常被其他孩子揍得鼻青脸肿,躲回房间后还要忍受目睹母亲接客的场景。
凯萨琳躺在床上抽着雪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烟草的味道。她的表情呆滞,盯着天花板上碎裂的木板缝隙发呆,然后敷衍的说出固定的台词:“哦,亲爱的,你好厉害。哦,我爱死你了。”
雷曼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拼命地捂住耳朵,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有时凯萨琳也会遇到一些挑剔的客人:“妈的,你能不能认真一点?给老子做一个投入的表情!”或者说:“能不能让墙角边上的小兔崽子滚出去,老子的屁股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假如被客人撵出房间,雷曼就只能去找他唯一的小伙伴纳尔森玩耍。
纳尔森的母亲也是酒吧里的妓女,她和凯萨琳的关系势同水火,不过雷曼和纳尔森却是最要好的兄弟。纳尔森的母亲在没有客人的时候,经常会站在酒吧二楼的栏杆上大声咒骂凯萨琳,认为是她抢走了自己的客人。
酒吧里噪杂的叫嚷声逐渐将纳尔森母亲的咒骂声淹没,那些醉鬼根本无暇关心一个浓妆艳抹的妓女此刻在做些什么,他们只会关心杯子里的酒还有多少,木桶里的陈酿好不好喝。偶尔会有一两位恰巧路过的酒鬼赶来凑热闹,一边摇晃着宿醉的身体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嗨,美人……你骂脏话的模样真好看……我请你喝酒,你请我睡觉怎么样?”
“谁稀罕喝你的破酒……200铜币一晚,老娘保准让你爽上天!”
“有200铜币……老子……老子就去睡‘伯爵夫人’了,老子也体验一把当贵族的感觉。”
每到这时,纳尔森的母亲往往会一脚把这个醉鬼踢下楼,然后用更加猛烈的声音咒骂凯萨琳。
不过这次雷曼走出房间的时候,没有看到纳尔森母亲的身影。酒吧里永远弥漫着烟草味和咒骂声,雷曼小心翼翼的躲过几名喝醉的客人,偷偷推开纳尔森房间的门缝。
果不其然,纳尔森也在忍受着他刚才的痛苦。
“纳尔森……纳尔森……”雷曼小声呼喊同伴的名字。
纳尔森转过头,用他天生特有的绿色眼睛看着雷曼。两个人默契的对视一眼,纳尔森便蹑手蹑脚的溜了出来。在他身后的木床上,纳尔森的母亲正用尽浑身解数招待客人。毕竟她没有凯萨琳招揽客人的名气,就只能想方设法让每一名躺到她床上的色鬼满意。
“雷曼,你的鼻子怎么肿了?是不是又被安德鲁欺负了?”纳尔森看到雷曼脸颊上一片紫青,连同鼻子都高高肿起,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安德鲁是平民窟的孩子王,平时经常召集一群孩子戏耍雷曼。尽管纳尔森在场的时候他们总是讨不到好果子吃,可是只要他一离开雷曼的身边,安德鲁准会第一时间跑到酒吧找雷曼的麻烦。
为此纳尔森经常和安德鲁那群孩子斗殴。
雷曼摆摆手,心虚的说:“没什么,是我开门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
“你胡说!我带你去找他揍回来!”纳尔森眉头紧蹙,绿色的瞳孔就像黑暗中野狼的眸子。
“算了吧,就算把他们揍一顿,你妈妈回头又要收拾你,我可不想你被她满酒吧追着跑。”
“孬种!”纳尔森骂了一句。
在这片大陆之上,种族和血统是一个生物身上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种族决定了你的立场,血统决定了你的地位。尽管帝国之间战争不断,但遇到不同种族的侵略,人类都能联手抵抗外族。而那些亡灵、矮人、精灵、巨魔等等异族,也都是各自为战毫不退让。
在同族之间,血统是最重要的。教廷信仰人类是由上帝创造的奇迹,但神灵宣布人类有权利掌握自己的命运。一个人修炼的越强大,后代的基因就会越优秀。因此曾经出现过强大战士或者魔法师的家族是每个帝国争抢的对象,纷纷以爵位俸禄相待。严格来说,相同教育背景下的贵族确实比平民更容易产生天才,因此每年的天赋测试贵族子弟都要占据多数。但帝国的阶层始终是流动的,强如战神玛尔斯家族在历经千年之后也会逐渐没落,更不用提那些普通贵族。
时间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会让世间万物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