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寂静,商殊皇宫也渐渐安静下来,辛居倚着树干沉思,暗暗裹紧了披风微微搓手。
族袼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一个侧身跳下,抬眼上去她已熟睡。
微风拂面,他的墨发随风飘荡,他单手倚在树干上直视她,不觉嘴角浅浅上扬。
忽的他眼眸带笑侧身借着粗枝上树,在离她不远处伸手环腰抱住她,再一个轻巧翻转落地。
辛居被这一动作惊醒,还未反应过来踉跄往后两步倒去,眼前忽现身影闪过,她再次被他环腰抱住。
她下意识抓住抱她的前臂,视线不自觉停留在他的眼睛上,温柔而深情。
她蹙眉起身推开他,困意瞬间全散,冷眼过去:“放肆。”
“你知道息媛山为何是禁山么?”他原来笑意的眼变得平静,甚带有冷清,一贯放浪不羁的性格变得收敛。
辛居往亭子方向看去,摇摇头:“为何?”
“因为皇上的母亲葬在这里。”他淡然一笑,眼里薄雾瞟向远处,欲言又止的模样。
太后去世不应同先帝合葬,就算不同穴也不该葬在此处。
辛居侧颜看向他,皇上就是他自己,用旁观者的身份谈母亲,心里应是不好受的。
“皇上的母亲,有何故事?”她坐在他身侧,柔声问。
时光回到二十年前,商路还是七岁孩童,不谙世事活在母亲吟因的庇护下。
当时他还不是太子,吟因是皇后,出身高贵书画一绝,相貌美丽十分得宠。
当初两人大婚时商禹曾许过不纳嫔妃的誓言,不过并未遵守,随着时光流逝,一个一个的姑娘从宫外入宫。
吟因怀商路时前面便有四个皇子两个公主,生产艰难差点丧命,商禹对她的好渐渐随着宫里嫔妃多起来而减退,吟因也因此跟他怄气。
生产时留下的抑郁以及商禹的变化,她渐渐心冷,唯有见到商路时才会舒展的眉眼。
那时商路年纪虽轻,但每次见商禹直接从吟因宫门前走过眼也不抬时,眼神逐渐覆霜。
直到某一日,吟因不知从哪里听闻商禹要废后的消息,将商路哄睡着后,趁着夜色一个人悄悄走上息媛山。
那是她和商禹初次见面的场景,她以郡主的身份入商殊,身为太子的商禹一眼便看中了她。
不料还是让她含怨而终,怀着死心与绝望毫不犹豫跳进了息媛井。
此事无疑震惊到了商禹,他似乎不敢相信,吟因会为此断送自己的生命。
而商路未曾想到,商禹昭告天下不让吟因入皇陵,息媛山便封为禁山。
吟因去世后商路的地位大不如前,没有皇后的庇护很快便被其他嫔妃算计,商禹整日忙于朝政与风花雪月,对他也是不理不问。
慢慢的,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辛居专心致志听他述说,眼里的冷漠与阴戾让她心底一颤,她不经蹙眉。
商路在那样的环境下一步步走上太子之位,一步步得到今日的成就,不依靠吟因及商禹,他到底经历过何等绝望才能有这样一双眼睛。
辛居收回目光,似乎在为自己的计划担忧,她根本看不透商路是个怎样的人。
族袼低沉浅笑,侧颜看向她,淡声道:“皇帝无情,他绝不会真心待你。”
辛居手里捏了一把冷汗,皇帝无情,她抿嘴笑了一下,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轻松道:“怎么,你是怕皇上以后亏待我?”
“我可是堂堂扶清公主,他有什么理由拒绝我?”辛居起身故作轻松,实则心里打鼓,说实在的,她害怕了。
女子的小心思但凡有所动作他必定察觉,更何况是他。
辛居莞尔一笑走到他身侧,道:“那你竟然能守息媛山想必皇上肯定重视你,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这样的如何?”
族袼眼神严肃,冷声回应:“你放弃吧!”
辛居的笑僵硬在脸上,她站起身,不觉嗓子哽咽微微发痛,眼眶泛红遮住视线。
辛居折身往回走,道:“既然你不肯帮我,日后便不需再见。”
商路顶着族袼的名字拒绝辛居两次,内心隐隐觉着任务不能完成,大概废后是迟早的事,大战也会一触即发。
辛居大步向前,忽的停步,她侧颜,见族袼依旧坐在原地看向前方,没有丝毫留住她的意思。
“我相信皇上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在他内心深处也会有一块地界需要被人呵护。”辛居折身,他孤寂的背影让她有感而发,“我辛居此生只有一个丈夫,他的脆弱,我来呵护。”
辛居小跑回院子,她站在窗前,方才试图用动之以情的方式改善一下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不过转念又想,这在他眼里大概只是一个痴情的傻子罢了。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窗外隐隐约约露出点点太阳,参差不齐的云点缀着橘色覆盖了半边天。
辛居一夜无眠,她首次感受到任务无望,商路的身影愈来愈模糊,她垂首若有所思。
“公主。”
沉莲在端着木盆站在门外轻唤她一声。
“公主,你怎么在这儿?”她抬眼看了下天边,此时应在息媛山才对。
辛居摇头,她头昏脑涨不再想了,道:“我去睡会儿,一会儿午膳不必唤我。”
“是。”沉莲诺诺应声,眼底暗沉,心里琢磨着应该出事儿了。
……
申时,辛居辗转在榻上,她穿上外衫走进院子,环顾四周不见沉莲踪影。
辛居折身回到小厨房,桌上有给她热着的饭菜,她将饭菜端上桌,炒青菜、萝卜汤,沉莲还特意给她煮了两个鸡蛋。
“公主。”
沉莲这时从后方进屋,她将背篓放下,笑道:“公主,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宵夜,我给你做。”
辛居淡笑了下,道:“我记得有馒头,馒头就好,就不麻烦了。”
“那里麻烦了,给公主做吃食是沉莲的福气。”她坐于辛居对面,撑着下巴傻笑。
辛居喝了一口萝卜汤,有盐有味,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调料,做出来的吃食也是最原汁原味。
她忽的顿了一下,漫不经心问道:“今日,皇上送吃食来了么?”
沉莲摇头,她不知辛居和商路之间发生了何事,不好提也不敢多问。
后来几日院子平静如同最初,商路不再命元公公送吃食,她也没再去息媛山,倒是那个许太医准时来此。
辛居提前弄乱了发式穿起那件破烂衣衫缩倦在小屋里,她抬眼看着唯一的小窗口,心里不觉压抑。
“许太医,请。”
沉莲的声音响在门外,辛居侧颜看去,眼神突变,靠在墙角埋下头去。
透过衣衫细缝她能瞧见许太医的步伐渐渐靠近,辛居抬头猛的将手里的小石子朝他扔去。
辛居抓起身旁的石子胡乱扔的满天飞,他二人下意识伸手遮挡,小石子顺利砸在三人的身上,她起身猛推了二人一把疯疯癫癫跑了出去。
这副模样着实把沉莲吓了一跳,她唯唯诺诺看向许太医,道:“皇后娘娘还是老样子见人就发疯,自己待着又怕她伤着自己,许太医若能治好我们娘娘的疯病沉莲感激不尽。”
“哎,皇后娘娘久病不治,也是苦了你了。”许太医摆摆手不打算追出去看辛居。
二人脚步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辛居躲在墙角,见他离去也松了口气。
她缓缓回屋,沉莲从后方跑上来,焦急道:“公主,你没伤着吧?”
“无妨。”她摇摇手,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