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谙有些想笑,可疼痛却扯紧她的神经使她笑不出。她环顾四周森郁古树,叹道:“明知我这人享受惯了,为何还将我置于野外?”
弥故用木棍挑了挑柴火,眼睛不错地盯着架在火上烤的野果。
顾谙从破渔网中爬起,恍觉四肢无力,惊问:“老实人,我中毒了?”
弥故将串起的烤野果送到顾谙口边,野果的香味溢出,逗引顾谙的味蕾。顾谙咬一口野果,弥故便得替她擦拭嘴角的果浆。
“我怎么会中毒?草屋的土墙有毒?”
“在我的小室时你就中毒了。”
“怎么可能?”
“陈娘不好好的?狗也好好的。”
“毒无色无味,下在井沿,你汲水发了汗,渗入你体内。”
顾谙抬眼更惊:“你下的毒?为什么害我?”
“是我下的毒,却不是害你。”弥故用手剔去果核,像哄孩子般道,“这时节还好能寻几个早春果子,裹了蜜浆烤来吃才不会涩。”
顾谙头一偏,固执又问:“为何要给我下毒?”
弥故看着她开始发狠的眼神,笑道:“以毒攻毒的疗法。”
“别唬我不知,胜聪和我中的毒一样,我师父都能制出解药。”
“那是饮鸩止渴的法子。”
顾谙没理他的解释:“以毒攻毒的法子又高明多少?”
弥故笑了,道:“你现在的样子像只小狼,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
顾谙气极:“你和老和尚都莫名其妙。好端端的非说我旧疾复发,这些年,我养的好好的,哪里就那么容易复发?”
“当年事出突然,师父配的解药只能保一时无虞,若真到旧疾复发时,才是治不了了。刖汀以身养蛊,要解她掌中的毒便是杀她取蛊,可杀她,连师父都做不到,所以师父才想出以毒攻毒的方子。”
顾谙神情缓了缓道:“换个方法也不是不行,为什么非得挑在这里,空空旷旷的。”
“密林尽头有深潭,师父说有两只蛊能解毒。”
顾谙瞪大眼睛,惊的岔了声:“老和尚养蛊?一代高僧------”她倏地住嘴,小心地问道,“他是为了我养蛊吗?”
“其中一蛊无目,闻香辨味,喜食毒。另一只却是它的克星,寻它而动。”弥故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起蛊虫来。
“我体内之毒,所中之毒皆为吸引无目之蛊?”
“是!”
“以无目之蛊解我体内之毒,用它的克星来解无目之蛊的毒,那最后一只蛊的毒呢?”
“小僧来解。”
“怎么解?”
“换血。”
“换血?这是个什么解法?”
弥故将烤野果又送到她口边,道:“果子凉了会酸的。”
顾谙心中一惊,怒道:“你们该不会取了悧儿的血吧?”
弥故一笑,道:“你这小脑袋想什么呢?她的血除了自救外,只可疗些小病,似你这毒,岂是她的血能解?”
顾谙盯着他:“我四肢无力怎么走去深潭?”
“小僧背你。”
顾谙闻言狠狠咬了一大口果子,果浆爆裂,迸了弥故一脸,女孩家嘟嘴嚼着果子,看弥故无措的用衣袖擦拭果酱,打趣道:“书上都写男女授受不亲的。”
弥故也笑:“小僧可以把你当弟弟看待。”
“为什么不是我把你当姐姐看待?”
弥故扔了串野果的签子,将缠在腰中的布条解下缠绕于肩,随意答道:“也可以。”
早晨露珠还挂在树叶间,偶尔几珠调皮地挂在下垂的叶脉间,一路下滑,坠坠地颤动着,顾谙觉得美极,对弥故道:“这林子很静。”
弥故侧身将顾谙背起,又用布条缠了两缠,解释道:“师父说这种香气非得一个时辰才能发挥到极致。”
“老实人,你听,什么声音?”
弥故侧耳听去,一阵翅膀振动的“嗡嗡”声渐渐清晰起来。
顾谙吓道:“蜜蜂,蜂群!”
弥故将顾谙往背上一挺,道:“是胡蜂,我打扰了一群胡蜂的家。”
顾谙害怕道:“我最怕蜜蜂了。”
就在蜂群接近之际,弥故道了句“好像胡蜂更厉害些”,人飞了出去。
顾谙趴在弥故背上,一阵颤栗。
密林中响起一阵笑声和迫不及待的痛骂声。
密林越往里越难走,盘根错节的树根掩在堆积的树叶下,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绊个踉跄,树枝藤蔓缠绕悬挂着,让人根本不能施展轻功。弥故既要小心脚下不被绊,又要顾及顾谙不被树枝挂到,是以走走停停,左拐右拐的走得并不快。好在深林中阳光不炽,透过树缝泻下的日光发出七彩的光,顾谙歪着脑袋瞧着,间或评论几句。她整个身子无力地趴在弥故身上,软绵绵的,弥故左手背向后面,轻轻向上托了托顾谙,以防她下坠或被树枝划到。顾谙将脸在他摩挲了几下,用牙咬住了弥故的僧袍,那种无力又时时下滑的感觉很难受,还是这样可靠些。
弥故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某处被唾液浸湿,不一会儿又换个位置。弥故正觉可乐间,就觉踩到什么东西,低头用木棍拨弄枯叶,才发现自己左脚绞在风干的树根木茬缝隙间,已经变了形。弥故倒吸口气,试着错了错位置,跟着血流了出来,心纠得痛了起来。顾谙虽不能动,却依然感觉出弥故身体表现的异样。
“怎么了?”
弥故准备慢慢将脚抽离出来,竟没有成功,他用木棍拄着地,咬压一狠劲将左脚从倒塌的树茬间拔了出来,他有些懊恼地看着有些模糊的左脚,师父说密林里有些树木有毒,弥故从斜挎的布包里摸索出一颗药丸,放到嘴里抿着化开吞下,念了声佛号,祈祷佛祖保佑自己没有中毒。
“出什么事了?”顾谙急问道。
“没事!”弥故忍着疼答道。
顾谙将脸贴到被自己咬湿的地方,轻轻道:“我闻到血的味道。你忘记我对气味的敏感了。”
弥故咬牙忍着疼,笑着说道:“不过一点小伤。”
顾谙靠在他背上,便不语了,她没说自己闻到解毒药的味道。
弥故眼望着天算着时辰,丝毫不敢耽误,瞅着一块湿地,左脚猛地插进去裹了一层湿泥,急赶着上路。
方丈室院中菩提树下,七空方丈眼望远山,眸中尽是担忧。他冒险行招,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有沙弥近前低声禀报。
方丈眼神未回,道:“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什么时候流声刹看人做事了?”
沙弥低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