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谙解下斗篷交到章儿手中,亦不行礼,径自奔向棋局,道:“师父又在研究残局?”
苍荨也不恼,笑道:“今夜谙儿不觉此局有了生机?”
顾谙嘴角一扬道:“所谓生机,是别人予的,与师父可无关。”
海一芊看向章儿插言问顾谙道:“师妹怎么把外人领进天女峰了?”
顾谙用手指轻轻走着盲棋,回师姐道:“天下谁人不知天女峰的掌门历来是被刺客杀手追捧的人物?我虽只是代掌门,好歹也执着北天女峰掌印,身边若无个稳妥的人,怎么能行?”
“山上武艺高强者众,用得着师妹带一个相师堂的人来?”
“师姐大可和我这护卫比试一番再来说师妹值不值得带她上山。”
苍荨摆手制止,眼望章儿佩刀对章儿道:“女娃,你这鱼尾腰刀------是三娘子的佩刀?”
章儿拱手施礼道:“是!”
“南纥给你这柄刀的时候可说过什么?”
“一柄刀,兵器而已,要说什么?”
“罢了------谙儿既然带你入山,想来你必有过人之处。北天女峰寒苦,盼你耐得住。”
“是!”
苍荨转向顾谙忽又回头,盯向章儿。章儿心中一凛,因思及自己身世,继而又惊,眉目微蹙,几不可查地瞄了一眼顾谙。顾谙仍自看着棋局,似已入其中。
“你这女娃竟佩的长短刀?”
海一芊听言亦回头细瞧,果然,章儿左腰还斜挎着一柄短刀,约有六寸长,竟是用麻强丝丝缠绕挂于腰间。一柄简单的刀,海一芊不知师父为何会感兴趣。
“这柄刀------”苍荨还没来得及将话讲完,顾谙忽道:“师父,这残局徒儿已解了。”苍荨闻言转头,顾谙继续道:“只是若说破了,难为师父的执著,岂非要伤心了?”
苍荨一笑,道:“你解你的,我解我的,咱们两不相扰?”
顾谙一笑:“如此甚好------哦,师父刚才问起章儿这柄刀?我送她的,可好看?”
“好!好!好!”苍荨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终将心中思虑想问之话压了下去,才对海一芊吩咐道:“我从今夜起闭关修炼,天女峰一应事务均由谙儿处理,她执掌门之簪便是掌门人,门下弟子不听从其令者,即刻逐出师门。”
“是!”
“谙儿,你师姐不日入宫授课,这山上你有不懂的地方要快些请教------”
“师父,师姐入宫了,不是还有师父嘛!”
“师父闭关岂容你骚扰?”海一芊喝斥道。
顾谙一笑,道:“哪里就是师姐说的骚扰二字?还不是因为师姐不在吗?师姐既不愿我叨扰师父,若有事时我只能请教家里四师了。”
四师,是顾谙对相师堂里授她技艺的四位师父的尊称。
所谓四师,乃相师堂四司——武君三娘子南纥、星君丘法从、占君丘照夜、巫君女姁。
苍荨摇摇头笑道:“你不要欺负芊儿。”
顾谙又笑:“师姐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的很好玩嘛!”
“芊儿是见山是山的人,你却是看山是水的人,你们不适合在一起玩。”苍荨收了棋子,随意道了一句。
“所以说师父偏心,我入师五年,您从未夸过我。”
“顾相的谋将,还吝惜我的夸赞?”
“师父可别忘了,如今我只是顾谙。”
苍荨闻言正色道:“你愿做顾谙,我很高兴。北天女峰一脉就仰仗你了。”
“师父修大道,弟子争法仪(法仪就是指法度)!”
苍荨颔首微笑。
顾谙回头对海一芊道:“劳烦师姐通知门下弟子,明日卯时天知阁前我要改一改门规。”
海一芊一惊,看了师父一眼,怒道:“顾谙,你别太放肆,你还只是代掌门,天女峰门规岂是你说改便改的?”
“按她的吩咐去做!”苍荨忽道。
“师父?”
“去!”
海一芊低首尊声“是”出门而去。
“我入门这五年她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师父到底看好她什么?”
“芊儿是经事才长的孩子。再说天女峰不是有你吗?”
顾谙哼笑道:“这儿没别人,师父就别拿话哄我。天女峰是你的,可不是我的。”顾谙看着海一芊的背影接着道,“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我十年之约,希望她能成才。”
(此处备注:海一芊十年成长,顾谙襄助五年,是为十五年,照应刖汀十五年破北地之说。)
“乱世起,希望我能有机会参与------”苍荨抚案起身道,“芊儿,你多担待她些。”说罢,一人慢慢走进内室,瘦削的背影被昏暗的烛火衬出落寞的孤寂。
“她是仰之弥高的人物,也会有心事?”待看不到苍荨的身影章儿才问道。
“北天女峰掌门苍荨,字南轲。”
“怎么了?”
“三娘子,名南纥。”
“我知道呀?!”
“天诰七年,她们姐妹关系绝裂。”
“天诰七年?”章儿一愣,问道,“难道与我爹的案子有关?所以小姐入天女派真是为查案?”
顾谙慢慢低垂眼球,露出眼白看向章儿,道:“你看到什么了?”
章儿一愣,道:“什么?”
“白眼啊!我顾谙会为查案拜山门?”
章儿“哦”声低下头。
顾谙又道:“不过我曾就当年一案侧面问过师父,未得分毫。”
“我瞧着她们师徒俩对小姐你不友善。”
顾谙一抿嘴道:“因为以后她们的风头是我的了。”
章儿看小姐露出笑模样,亦调侃问道:“小姐,有限的忍耐是十年,那无限的是多久?”
顾谙回头,含嗔一笑。
(本书中将顾谙启蒙老师章鲁人设为战国墨家一系,因墨子为春秋时鲁国人,所以取一“鲁”字以代。本书中顾谙初期观点建树皆出《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