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天暖。
城主府里一派热热闹闹。说好的举城大庆三天,岂能说说而已。所以城主唐有道既开心又隆重地办了这个宴席。算是告诉天下,砚城要与南杞结亲了。
唐有道没有大志向,平生所愿唯一双儿女。女儿说愿嫁,他便许了。儿子说当大贺,他便准了。人生,轰轰烈烈是活,平平淡淡也是活。轰轰烈烈会死人,平平淡淡才会长寿,这是他五十四年来的人生总结。
砚城很太平,也会一直太平下去。当然这是他的设想,不是他儿子唐不愠的。
这世上有无大志向的人,就有有大志向的人,唐不愠算后者,与他同席的是砚城兵马司副司厉以方。
就在志同道合者推杯换盏时,一道火舌灼空,以燎原之势从城主府后厨向外喷发,其势凶猛不可挡。因属春末,天气已暖,所以城主府将宴会摆成流水样铺满前院。大火裹卷着黑烟席卷了整座府院,浓烟里有人不断地咳嗽,开始有杯盘碗碟碰撞的轻脆声传出,紧接着便是客人拥撞的痛呼声,慢慢地隐约有刀剑碰撞、伤口割裂的“嘶嘶”声伴着惨号声响起。厉以方呼啸声起,飞快地跃过座椅,挡在唐不愠面前,手里攥着两根竹筷,狠厉地贯穿突袭而来的敌人面门,一声闷声后,面前之人瘫软在地。
“公子?”厉以方低问了一句。
“我没事。”身后,唐不愠冷静道,“不必急着让我撤走,这是城主府,我倒想看看是谁心思动的这么快。”
厉以方“唔”了声,传令道:“七衙何在?”
渐浓的烟雾里传来应声:“在!”
“护城主。”
“是!”
“何令!”
“在!”
“遣侍卫包围城主府,护住内院,不许任何人外出。令兵马司速来支援。”
“是!”
“半言,速查!”
“是!”
“众亲随,护住各位大人!”
“是!”
厉以方果断地将手中折断的半截竹筷抽回手中,警惕地辨着渐近的脚步声。
“大人令既毕,在下才好行事,好叫大人知,咱们今日,目标是大人您。”说话间一道亮光划破浓烟,带着凛冽的寒意直刺向厉以方。厉以方听风辨位,出筷拦截。只听得风中剑一分为二,分击他上下两门。厉以方并没有快速地转身,而是迅疾地将折筷转至两手中,侧身分刺,将欺身上前的两柄剑击落,又曲指锁向二人咽喉,只听“喀嚓”两声骨碎声,两名刺客死尸栽倒。未待有喘息之机,又有四柄无声剑,鬼魅地从烟雾中探出,似剧毒的小蛇,发出细微的淬声,嘶嘶地靠近了厉以方。厉以方并不慌乱,脚下踱步,左右倒之,瞬间发出指尖力,都恰到好处地弹到四柄剑上,看似无力,却刚猛有劲,将四柄剑尽数砍断,随即一声暴喝,一道罡气奔出,刚又一波突袭拦截在一丈开外。他的人依然立在场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怯弱,仍然将唐不愠好好地护在身后。
厉以方身后有折扇被打开,有风吹起,虽不大,却让周遭舒爽了不久。
“想不到这附庸风雅的东西也能解迷烟之困。”
院内浓烟依稀减弱,但杀伐声更盛。
“公子?”厉以方再次询问。
“我身边的亲卫也不是充门面的。”唐不愠不疾不缓道,“去吧!不用挡在我面前,我唐不愠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保护好公子。”一声吩咐过后,厉以方的身影闪进了烟中,立时传来重物仆地的闷声及厉以方痛快的骂娘声。还没等厉以方骂痛快,一道削骨的寒意破空袭近,厉以方闻声面上一骇,忙撤步辨声,却不敢伸手去接,那道寒意落了空,稍一停滞,立刻转了个弯,又飞速地朝厉以方面门袭去。厉以方没有趁手之物去拨,只得突发奇想,一个纵身,跳出个空位,一记左飞脚踢出,正中那道寒意,厉以方心下正宽,却觉脚下一凉,知道足靴被削,大脚指一麻,知道还是中招了,只是不知这麻劲里掺的什么药。厉以方咬紧后牙,咬碎藏在口中的一颗解药,稳了稳心神。喝问道:“七衙?”无人应声,却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声啸音,隐有答话之意。果然,厉以方精神稍松,道:“既冲着在下而来,便找一处空旷之地再战吧!”说罢,一道身影腾空,正是厉以方,以利箭之势朝府外冲出。未料,斜刺里,一柄长枪掷出,拦住他的去路,一声娇柔的声音响起:“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砚城城主府外,高搭的戏台前早已跑散了众人,有些个好事之徒远远地躲藏在几处旮旯地,不时抽抽衣袖,吸了吸鼻子,佝偻着身子露出脑袋,有心没胆地探看着。台上唱戏的戏子也有缩在台角拥挤着,害怕地看着台上掷枪的青衣。
“咦,何时换的《桑园会》?”顾谙疑道。
章儿这会改了姿势,趴在窗台上,只手撑着下巴,点评道:“唱了有一会儿,到底是混进去的角儿,唱功太差,院里还没打起来时,台下就散了大半人。小姐,这是谁家的杀手?太不专业了。”
顾谙闻言挨近章儿问道:“长生果呢?”
章儿一笑,朝不远处一个木柱招牌下的一簇布衣角努努嘴道:“窝在那儿看戏呢?”
“他倒胆子大。”顾谙笑道。
“是条汉子,知道人家目标是他,不愿拖累院子里的人,只身闯了出来。”章儿赞起厉以方。
“只是这性子着实让人头疼。”顾谙叹道,“满院子属他修为最高,他跑出来了,院子里的人怎么办?那些杀手岂是他手下的亲随们能应付的?”
章儿这次改了两手托着下巴,慢悠悠道:“那名杀手戏唱得不怎么样,不过身手不错。”
顾谙将目光重新移到了城主府内,许是得到了有效的调配及疏导,又或许有得力人手擒了刺客,院内的烟比先前淡了许多。院中景象清晰了不少。
“就这么一个人闯出来,会有危险的。”顾谙自语了一句。
城主府内的浓烟,渐渐地飘成缕,散尽,烟尽处,露出一张绝美面容,白玉的容颜,写就温和,双目灿如星海,细长睫毛轻轻眨着,微抿的嘴上柔软红润,如岁月静谧的美好,让人望之流连。绝世公子执着一柄纸扇,不经意地朝对面的酒楼望去。颀长的身形似一朵独立的兰花,散发孤世的芬芳,细长手指轻遮眼帘,温柔地笑了。
章儿赞道:“好美的公子!”
顾谙转头望去,轻道一句:“是很美。”
章儿莫名地加了一句:“他太美了,若不对他做点什么,岂不可惜?”
(《紫钗记》小时听过,《桑园会》没有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