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人们相信有神灵,一如相信这世间有妖魔。
很久很久之前,一场殊死相博,天女峰上的仙人们将妖魔镇压在山下,并用法术将天女峰一分为三,与西方天女河镇守四极,护佑苍生。
据说那场仙魔大战,双方死伤惨烈。是啊,天下说书人的故事都是这么说的。说来说去,听的人越来越觉得寡淡无味,渐渐地据说变成了传说,再后来传说变成了不说,最最后,不说变成了不知道。
东、南、北三座天女峰,守天下三极,互成对望之势。现今的人们没见过神仙,可他们见识过天女峰的法术,未敢存丝毫不敬畏之心。天女峰毕竟是修仙之所,寻常百姓一边慨叹仙山的可望而不可及一边又削尖了脑袋以能入三天女峰为家门荣光。
天女河自西而来,带来仙家的滋养,护佑围水而矗的三座天女峰,使天女峰能够护佑一方水土:东天女峰守护东盛国、南天女峰守护南杞国、北天女峰守护北芷国。虽说这三座天女峰之间情不同姐妹,但也未势如水火,嗯,相处得还算太平。隔几年三峰首座还会到天女河边上聚一聚,聊一聊国势、讲一讲天下、炫一炫新收的弟子,也算论个长短,争个脸面。
只是如今的天下,好像再没有人知道天女河的传说故事。
好在,天下的日子还算太平。
可世间总生贪嗔痴怨者,一如东盛国的国主齐修,总不满足于天下三分,总想着天下归一,归于他齐家。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是有些道理的。东天女峰掌门刖汀,其心与齐修一般,总想着天女峰能三分一统。两人常常为如何能做到一统天下而思谋商议,兵戈疆场,倒也规划出些模样来。
这一日,刖汀与国主正在议事阁议事,便有内侍通报夏贵妃产下双生王子,已抱在殿外求见。齐修吩咐声“快传”,人已迎出议事阁,左右瞧着儿子满心愉悦,回头对刖汀道:“掌门又要费神为两位王子求名了。”
刖汀望着北天,突道:“国主,北芷寻到天女了。”
齐修闻言,倏地止住笑,亦抬头遥望,前些时日还乌云密布的北天一时云蒸霞蔚,隐隐有圣光缭绕。齐修回头狠狠地盯着刖汀道:“为什么北地能寻到天女,而你不能?”
刖汀仍旧望着北天,脸色沉静道:“北地近师门,得其庇护之深,但臣掌门之尊也不是空承的。只要国主舍得,臣可让北地十五年国运不升。”
“只要能打压得北地无翻身之力,朕有什么舍不得的?”
“只是要用小王子的血来祭!”
齐修一惊:“什么?”
“臣可以做法,用王子的血克制北天女峰的祭坛,给苍氏以重创。如此北芷国主还怎么倚重她们?”
“可是十五年后呢?”
“如果国主舍得,臣还有一计,可令北地从此无天女。”
“当真?”
“只要舍得,臣敢保证东盛十五年国运昌隆,为三国之首,国主一统天下的愿望也会实现。”
齐修回头望着还未睁眼的两位王子,半晌道:“他们还没看到这个世间的美好呢?”
“但他们创造了美好!”刖汀低头施礼,高高的峨冠顺着肩部滑落在地,她冷冷地看着堆落在地的美丽的蓝色,道,“只要能一统天下,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呢?”
齐修的手刚刚触及其中一个婴孩的脸蛋,听到刖汀言,忽地停住,扭回头道:“齐贾!”
“在!”侍卫长齐贾躬身上前。
“杀!”
齐贾一愣,抬头,一脸的疑问。
“没听明白?”齐修正色,指着怀抱王子的两位乳母道,“她们护卫王子不尽心,致使王子殒命夭折,令诛九门------”
两位乳母早已吓得跪地失语。
齐贾抬起的头、拱着的手,都僵硬地挺着,双眼惊骇地望着国主。
“今日值司的侍卫均有护卫失责之罪,诛!”
齐贾“扑通”跪地,以头触地,似魂才回了身,哭道:“陛下!陛下!王子无罪!王子无罪啊!”
齐修看着齐贾,一字一句道:“朕的儿子,怎会有罪?”齐贾仰头,齐修再道,“他们有功,他们是我东盛的功臣!”
刖汀一旁突道:“国主,臣恐夏阀生疑。”
“生疑又怎样?朕给他们一个太子------朕不缺儿子,东盛不缺门阀,他们懂得!”
“是!”
“齐贾,朕赐你国姓、许你一殿荣华,是报你父当年救朕之恩;今朕许你一世荣华,封你五识。你可愿意?”
齐贾以头触地,身子颤抖不止。
齐修甩开宽大的袍袖,张开双臂,仰望天穹道:“苍天,朕之愿,你可听到?”
恢宏的议事阁外,雕砌精致的石狮后,趴着个锦衣少年,望着面前发生的一切,骇然地咬着双唇,克制着自己,有血从嘴角流出,滴落在华美的腰带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晕染得格外刺眼。少年一双手紧紧地抠住石狮的尾巴,好像要把石狮的灵魂从它体内抽出,来让他发泄------
时年,东盛国元道十五年。
此年,夏贵妃生双子有功,擢升为皇后,三王子被封太子衔,改其名疆为佑,寓意护东盛万里江山。夏氏一阀一跃成为东盛第一大族。
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