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关心我、在乎我之人?
容覆只觉心头闷得几近窒息,身子也微微颤抖着,一腔心绪千丝万缕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索性将脑袋埋进了膝间。
他知她不易,她年纪虽小,可要背负的东西却太多太多,所以她不允许自己落后,也绝不能落后。
只是亡人已故,对她纵然有期望,却也不愿她将自己折磨至此;何论生人尚在,更希望她能平安快乐地度过此生。
交天枢撩起衣袍陪她静静坐着,又拾起玉笛轻轻吹着舒缓的调子,好令她慢慢平静下来。
容覆的气息渐渐平稳,便闻她淡声道:“我娘曾也有一支这样的玉笛。”
交天枢微怔,将玉笛轻搁下,道:“是我不好。”
“无妨。”她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好久没听过了,倒是有些怀念。”
交天枢见她并不回避,便道:“想家了么?”
“想。家还在的时候,我总觉得那里太冷漠、太残酷,看到别的孩子与父母谈笑玩闹,我羡慕得不得了,常幻想着可以逃离那个并不美好的地方。”
她苦涩一笑,“可当它真正消失了,我却愈发地怀念那里,再痛苦,至少是一个归属;父亲和母亲待我再严苛,可我至少知道,我做什么,是有人看到的,是有人指引的。他们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若他们还在,我就不会像如今这样,自己一步步去摸索、去尝试,错了,便从头再来。”
交天枢不语,只静静做一个倾听者。她愿意说,便是好的。
她笑笑,“天枢师兄,你知道吗,母亲的玉笛,我只见她吹过一次,是在我三岁那年的上元节,那时候父亲也在。我们一家三口手拉手走到鸣沙郡的市集上,父亲给我买了一串好大的糖葫芦,我小心翼翼地将它用双手攥住,和他们去了鸣沙湖畔。
大漠的风很凉很凉,吹得鸣沙湖都起了皱,可我却并不觉得冷,只想永永远远和他们坐在那里。
母亲吹着玉笛,父亲哼着小调,而我就坐在他们中间,捧着那串很大很大的糖葫芦。我轻轻舔了一口,那股甜意便直直涌入我心尖。人家都说三岁的孩童不记事,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许是上天眷顾,留了那一段最美好的回忆给我。”她抬头一笑,将泪水强行憋了回去,长纾一口气。
交天枢正想开口安慰她,却见她突然看着他笑道:“所以我要拼尽全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让那些毁掉我家的人付出代价!”
交天枢点头笑道:“我知道。不过凡事须得有个过程,倘若太过心急,难免会遭到反噬。”他顿了顿,道:“我受人所托,务必要护你周全。”
她呆怔地看着他。
他一笑,“是他。我先前总担心他来历不明,对你另有所图,可前几日与他见了一面,才确信他待你不假。”
“他也去了‘九州群英会’?”
“或许吧,我在会场之上并未见到他的身影。是那南沽城的大少主想要对我使用偃术,他便特意寻我提醒,不过他主要是怕我出事,你在扶风教便没了照应。”他轻笑。
“偃术?”容覆眉头微皱,怎么会传到南沽城去的,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颈侧,“你可有事?”
他轻取下她的小臂,抿唇一笑,“无碍。”
话音未散,对面的西峰便突然传出惨厉的求救声。
二人齐齐起身,容覆却一时眩晕,险些摔倒,他忙扶住她道:“你先回屋歇息,我去看看。”
……
西峰,破霄堂。
交天枢赶到之时,莫潇潇双瞳变白,正提着长剑四处杀人。
她武功不高,可破霄堂的弟子碍于她的身份不好下手,便有不少人都被划了一身伤。
破霄堂之中血迹遍地,一片狼藉。
莫戟飞身将她制服,用缚妖索捆在一根石柱上。
交天枢上前点了她的昏睡穴,可她却依旧疯了似地张牙舞爪。
魂魄不归本体,交天枢心中一惊——偃术!
原来那日宇文全还留了一手,果然在那副碗筷上做了手脚。
他当即燃起安神香,请莫戟将莫潇潇平放在榻上,以缚灵针强行将她定住,便去了一百零八屋。
这扶风教之中,只有她一人懂偃术。
容覆带着一本《偃术秘谱》去了破霄堂,与交天枢二人全力救冶莫潇潇。
她伸手探至她的颈侧,紧了眉道:“这与我们在未城碰到的偃术并不完全相同,但应该师出同门。本该是摄魂魄以控灵体,而这个却是只控魂魄,由魂魄主导肢体。”
交天枢点点头,“周玄也说那宇文全是在此术上做了加工。他还说,此术除施术者无解。”
容覆点点头,“能施术便能解术,那你是怎么避过的?”
交天枢拿出周玄给他的玄石递到她手中,“他说此石虽无法解术,却可以避术?”
容覆一怔,接过玄石仔细端详一番,又掏出自己颈上挂着的那块玄石,置在一处对比起来。
“这是?”
“这是我生辰的时候父亲给我的,你看这两块玄石是不是有些相似?”
两块玄石都是至玄之色,表面颇为粗糙,虽然容覆的那块色更深、质更密,但纹理都差不多。
交天枢点点头。
她脑每中闪过那晚在天岚阁地牢的画面,她伏在他肩头疯了般地啃,随后有一滴血珠落到这枚玄石之上,白光一闪,她的血蛊便解了。
她握住手中的玄石,道:“或许我可以一试。你信我么?”
交天枢点点头。
她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滴在玄石之上,便见得四周泛起了微弱的白光,随后她闭上眼,按照《偃术秘谱》上的解术之法去做。
只见灵烟圈过莫潇潇身周,再顺着她的七窍缓缓流入,随后徐徐流出,直直地穿过屋顶,飘入云霄。
交天枢掀开她的眼皮,瞳孔已然恢复了正常色。
……
千里之外,一个黑袍男子捋了捋多年未理的胡须,望着云端一声长叹:“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