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垂摆,随月而动。
院落很小,却很清闲。
也很精致……
“独自一人喝又有什么意思?喝酒这种事,还是两个人更好些吧。”
含笑的声音打断了沈白思绪的念头,也让他手中握着的酒杯为之一顿。
微微暼了一眼大方坐在身旁的人。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片刻后,冷冰冰却又似乎带了些人气的声音响亮在月色下。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喝酒。”
随之一饮而尽手中握着的青瓷酒杯。
正想再续上一杯,却发现已有人捷足先登。
耳畔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传来。
“但现在这小院中我们两人同在,这酒,就该我们两个人一起喝。”
冰冷的人陷入了沉默,望着天空那比往日还要大上几分的圆月。
雨过天晴的月显得格外的圆满硕大,那比旁地都要显得巨大的月时刻提醒着城里的所有人。
这是云京,大梁乃至这个世界都无可比拟的神迹之城。
这世间距离云端最近的一座城。
只有世间最强的大梁,才有能力筑造这样一座高巅巨城。
不知耗费多少人力,不知耗费多少钱财……
冰冷的人望着那比旁地都要硕大的圆月,自然知道这是云京。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这云京的黑暗恐怖丝毫不比这巨城的雄伟要低。
譬如昨日那场雨中发生在一处破败街道上的三场战斗。
每一场都分别代表着一段肮脏的故事。
第一段故事是关于背叛。
第二段故事是关于虚伪。
第三段故事是关于胁迫。
不幸的是,三场故事居然同时而来,这差点让他死在这场雨中,再无法挥动手中的剑。
也有幸运。
幸运的是他只是差点死掉,手中的剑自然可以继续挥动下去。
但这幸运来源于一个令沈白也不知是认识他是幸运还是不幸的人。
这人是一个枪客,很强也很冷酷的枪客。
沈白见识过那枪,想着若他俩同时出枪出剑。
那恐怕是……两人都会死吧。
不过这枪客虽然很冷酷甚至冷血,而且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喜欢说话的人,但却偏偏在自己身边时令人格外的讨厌格外的话多。
比如现在……
看着身旁饮酒的玄衣人,明明是一张冷峻的脸,却不知为何偏偏带着那欠揍的微笑看着自己。
沈白是个很冰冷的人,从一出生便是如此,自从十年前那场惨剧之后则更是如此。
他的心虽然也会火热,但他的人仿佛就是一把冰冷的剑。
他没有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手中有剑,就够了。
但他今日不仅有了一个朋友,还有了一个对他来说格外讨厌的朋友。
其实沈白也并非是讨厌那个冷峻的枪客在他面前就变得很欠揍。
而是……沈白清楚的明白他俩并非同一种人。
剑客虽然冰冷,但心依旧火热。
反而那枪客的心,应该是有些冰冷的。
沈白不仅是个冰冷的人,还是个纯粹的人。
这世间纯粹的人很少,但沈白却真的可以如此称呼,无论对剑,对人,亦或对这世间,沈白一直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纯粹。
像枪客这样的人,这样纯粹的人本不会与他相交的,可一场大雨,三次战斗,却将两人的某种情感牢固绑定在了一起。
不过当然,既然两人能成为朋友,也意味着两人对待这世间的态度在某些方面还是相似的。
沈白同样深知这一点。
所以,既然成为了朋友,那似乎确实不需要再去想其他了。
毕竟朋友两字,不该是很重的么。
沈白又暼了眼身旁微笑的玄衣枪客,这人果然还是很讨厌,不过这人必定也是这样想的。
思虑到此,轻轻拿起那枪客倒满的酒杯饮尽。
看着身旁冰冷的人终于一饮而尽杯中酒,无道笑意更足。
两人无言,同样坐在院中木质廊道上微微抬头仰望着硕大圆月,各自眼中似乎都装着一片世界。
良久后,冰冷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却多了几分别样情绪。
“我叫沈白,沈天夺的沈。”
无道同样依旧微微抬头望着月,听到沈天夺三个字眼神却陡然一闪。
如今的他已非昨日阿蒙,两年的酆都之行不仅带给了他一身绝强的武艺,更已对江湖与这世间上深入了好一番了解。
江湖百晓生远谈不上,但一些曾经与今日有名气的人与事还是了解不少。
正如同昨日雨战中他与沈白联手斩杀的二十个先天高手……他一个不知。
但沈天夺这个名字他听说过,这三个字不仅仅只是有名气,而是非常有名气。
因为沈天夺是位宗师,而且是一位公认很强的宗师。
夺天八剑沈天夺,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至于为什么是十年前,那是因为……如今夺天八剑已十年不复人间,沈天夺已身死十年。
不仅是沈天夺一人,整个沈家都已覆灭……
不过无道暼了眼身旁冰冷的人,似乎沈家还有一人存活在世间,而且还是沈家那位相传剑骨天成的沈家少爷。
十年前沈家忽然覆灭,甚至剑道宗师沈天夺都殒命,令整个江湖乃至大梁都震撼无比,夺天八剑再不复人间。
而此事在公主派人送来酆都的记录中并不详细,只是淡淡的一句上层争斗便一概过之。
但作为江湖近年来有数的宗师殒命事件,无道还是有很深的印象。
无道忽然想起了昨日那个如同死人一般的酒馆老板,又想到沈白冰冷的言语。
想必,那是一场令人不耻的冰冷背叛吧。
沈家……
无道静静地看着那月,脸上却忽然微笑。
沈家又如何?他只知眼前这人是今时唯一让他想一同饮酒的人,是与他一同血战的人,也是他如今唯一的朋友。
如此,还不够吗?
无道忽然笑道:“我家的酒可都是烈酒,你这喝不了烈酒的小娘皮可不要醉倒哦!”
闻言,沈白冰冷的脸上升起一丝怒意,手甚至有摸向身旁剑的冲动。
这人果然是真的令人讨厌!
下一刻却又忽然一怔。
沉默片刻后冷哼一声道:“不习惯喝烈酒与不能喝烈酒是两回事,你醉倒了我依旧还会在这里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