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晟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挥挥手让阿荷先回去了。
姚阿婆见状,捏了捏我的手掌,冲我一笑。
“这是……”
“哎呀,人家小两口闹别扭,你一个老头子碍什么事?”
姚阿婆拉着尚没弄清楚情况的姚老伯走了。
姚老伯去收摆在门口的酒缸,却因上了年纪,腰不好,十分费力,阿婆便来帮他一起将酒缸抬进酒窖,还不停地唠叨:“都说了我和你一起抬,非要自己一个人来,看把你老腰累伤了怎么办?”
老伯接过阿婆递来的汗巾擦汗,边低头就着阿婆的手喝水,道:“不是不想让你累着吗?我以为我可以,谁成想,唉,真是老了。”
“老了便服老,过几日换个小点的缸。”
“不行,又要花钱。”
“花钱也比你累伤好。”
阿公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稀稀落落的灰黄的老牙:“还是你心疼我呀!”
阿婆道:“我不心疼你谁还心疼你?还等着隔壁的三娘对你嘘寒问暖?”
“哎呀,你提她干什么。我跟她有什么关系?你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吃这些飞醋。”
“呸!谁吃你的醋了,也不看看你那模样。”
我不禁一笑,阿婆望过来,脸色羞赧,沟壑苍老的脸颊似乎飞过一抹娇红,“让你们见笑了。”
我摇头,笑道;“你们感情真好。”
“是啊,风风雨雨几十年都这样走过来了,谁能离开谁啊?”
“你们两个年轻人,有什么别扭,说开了就好了,哪家夫妻还不拌几句嘴?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过呢。”
“对呀,人这一生有几个是能一起伴到老的,好好珍惜,千万别等以后再后悔。”
我垂眸,眼前模糊,眼睛一眨,便有冰凉的泪珠滴在手背。视线清晰了些,摸到桌上的酒碗,抬头一饮而尽。
“哎呀,公子,别再让你家娘子喝酒了,她都喝了不少了。”
阿婆似是用胳膊怼了怼老伯,二人便转身进了里屋,留下我和胤晟单独相处。
我抬手还要倒酒时,一只手覆在我手背,温暖干燥,不似我掌心的冰冷汗腻。
我收回手,将银两拍在桌上,起身,道:“走吧。”
树叶婆娑,虫鸣啾啾,长街清寂,唯有几家门前的灯笼随风摇晃。新月隐匿,只有天河畔几点星子闪耀,似波澜江河甩出的水浪,也似盈盈眼波垂落的晶莹泪珠。
夜风终于吹干了眼角的湿意,我回眸转身,粲然一笑,笑容里揉了几分醉意,我唤道:“胤晟。”
他似愣了一瞬,转而一笑,眉眼清亮,溢着柔情,然后向我走过来。
这是我期待了很多年的场景,我喜欢的少年,眉眼明朗,笑意也明朗,似山头升起的第一缕晨曦,温暖却不灼人,也似春天枝头的第一朵桃花,怦然绽放,似初开的情窦,含怯却无畏,他就这样跨越迢迢山水,穿越人海向我走来。
可是现在,我们之间没有山海相隔,没有人海相阻,相距不过数步,他却走得这样慢,慢到我的眼泪又要忍不住掉下来。
我握住他的手,在眼泪坠落之前转身。
胤晟,我不求与你长相守,只求与你走过这条长街,也算,你我曾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