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不要那么着急,正文还没开始呢——作家说,同时又拿起桌上的碧绿水杯喝了口水——故事就是这样啦,小卡徒的父母在守城战中牺牲,而他则被幸存下来的姨母捎带上,跟着难民一起逃到锡瓦塔城……
-------------------------------
?城墙高耸,上面遍布着各种各样的痕迹,显然已经历过许多次攻城战了。
城墙下有许多帐篷,里面住着难民——有一些是从纳裘里城逃来的难民,也有一些是从纳西离城来的。
随着走近,一股混杂着屎尿臭味、汗味与腥臭味的难以言明的味道扑面而来,几近让人晕厥。
小席纳瑞恩斯顿时掩住了口鼻。
身为魔法师子嗣的他从未进过贫民窟,自然也无法忍受这种气味。
而达曼的反应就没这么不堪了,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
达曼安排难民们在城墙外找个帐篷住下,休养几日——她心中明白,城墙外有这么多的难民,城内估计已经住满了人,除了暂且在这里住下,他们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她则拉着小侄子,来到了城门旁边。
登记官处——一般来讲,城邦在接受大批难民时会设立一个特殊的登记官,专门来登记前来寻求庇护或者移居的难民,而在难民中,魔法师和斗技士是受优待的。
于是他们来到了桌子前。
小席纳瑞恩斯紧紧拉着姨妈的手,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和桌子——他看什么都觉得很高大——男人这时手上拿着一本册子。
“你是魔法师吧。你的名字叫什么?”男人打量了达曼一眼,提起了笔。
“达曼。”
“没有姓吗?”男人皱了皱眉头,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平民出身,先生。”达曼姨妈只是勉强笑了笑。在纳西雅地区,平民出身的人是没有姓氏的,不仅仅是没有宗名,甚至连族名都没有——按照一百多年前那些从东方远道而来的穿着布甲的人[1]的说法,族名叫姓,宗名叫氏,但那些东方人可不同,他们并不会把氏名写在自己的名字后边。
“那你孩子呢?”男人看了看小男孩。
“席纳瑞恩斯·阿弗莱·恩。”男孩听到男人的问句,抢先答道,好像一个期待奖励的小孩子——他本来就是个孩子。达曼姨妈心中想着。
“他不是我的孩子。我们从纳裘里城过来,他的父亲母亲,也就是我的姐姐和姐夫,牺牲在了守城战中。”达曼姨妈开口补充。
“席纳瑞……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男人提笔,蘸了些墨水,写了几个字又抬头问。
“没什么,先生,这个孩子叫席纳瑞恩斯。”达曼姨妈强调了一下。
“我知道,席纳瑞安·阿弗莱·恩。”男人温和地笑了一下,十足一名绅士。
达曼姨妈只好作罢。锡瓦塔人的口音一直都很奇怪——相对于纳西雅人而言[2]。
“是席纳瑞恩斯,先生。”小男孩却又叫起来,充满稚气的童音令登记官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登记官伸出手摸了摸男孩那高度堪堪超过桌子一点的头,“席纳瑞安嘛。”男人说起这个古怪的名字的时候明显顺溜了许多。
于是小男孩的名字就变成了席纳瑞安,在他很不乐意的情况下。
“你们从哪里来?是什么人?”登记官又拿起了笔。
“我们是从纳裘里城来的难民,我是一名魔法师学徒,擅长制作药剂。”
难民?
男人疑惑,“纳裘里城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规模的难民,显然不可能是饥荒还是洪水造成的——饥荒的话,难民太多;可若是洪水的话,又太少了些。
“被攻破了。”
语气平板的一句话了无生气,造成的冲击却不小。
“凯里恩教?”男人脸色一变。
纳裘里城不比锡瓦塔城,它是一个商业城邦,军事力量并不强大,可是它有着强大的纳西离城作为抵挡外敌的屏障。
凯里恩教的军队能够攻破纳裘里城,无疑昭示着纳西离城的防线被突破了。
所以,纳西雅地区不安全了。
“是。”
男人闻言立即起身,跑到看守城门的士兵旁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小步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而那名士兵则立刻跑步进了城邦。
“你们有去纳西离城看一下吗?”男人重新坐下。
“没那个胆子。”达曼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恼怒。
好吧,看来没法了解更多的情况了。男人有点遗憾地整了整帽子,对于新来者的恼怒并不在意。
纳西离城要么被攻破了,要么只是被困住了。
现在无疑这两种情况是最为符合推理的。
不管是哪种情况,锡瓦塔城的中立政策都需要做出一些修改了。
幸好现在的登记官不再是之前那些笨得像骡子的家伙了。男人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有备无患。
“你刚才是说你擅长制作药剂?”
“是的,先生。”达曼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被晾在一旁的小席纳瑞安看见了城门上竖起了红色的小旗帜。
“你可以证明吗?”男人抬头看向女人。
“给。”达曼从身上翻找出一个亮闪闪的银质的印有纳裘里城邦徽章的小圆片[3],递给了男人。
男人接过圆片,瞪大眼睛端详了一会,又用手指擦拭了几下,才提笔在册子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就把小圆片还给了达曼。
“那……”男人拿起左手边的一本册子翻了翻,随后才开口,“你要找活的话还需要等几天。过几天城里会举行魔法师考核会。现在城里那些人手下的学徒已经够了。”
达曼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城邦不养闲人,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好了,现在你们就跟着他去住处吧。伊塔,先给他们安排吃的,吃完后带他们去住宅区。”最后一句是对着另一个守门的士兵说的。
达曼跟上士兵的步伐,没忘了带上身边还在闷闷不乐的小侄子席纳瑞恩斯,哦不,现在应该是席纳瑞安了——他还在为名字的事而记仇,乃至于许多年后,他在自己的日记里提及此事时仍旧心怀不忿。
跟在士兵身后走过一条条街道,往城邦的西方走去,小侄子被沿路风景所吸引,将名字的事情抛在脑后,好奇地左右张望,达曼却没有心情,只顾着埋头走路,即便沿路的建筑风格与纳西雅大相迥异,也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士兵在路上给两个外来者买了些粗粮面包——彼时城内的粮食供给已非绰绰有余,但无论如何,魔法师不能连面包都吃不上。
在走过最后一个街区后,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终于到了。
“最近你们两人就住在这里了。”士兵转身对两人说,同时把钥匙和面包递给了达曼,就离开了。
达曼接过钥匙,打量了眼前的房子一眼——确切来说,应该是塔。
没多么出奇。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就那么一座三层高的暗色调的塔高高地耸立在那里。仅此而已。
达曼牵着小侄子的手走进去。
一层是接客大厅,二层是实验室,三层是卧室。与纳裘里城的魔法塔的空间分布基本一样。
接下来,就该考虑生计了。达曼揪了一下辫子。
魔法师学徒并没有上战场的资格。以他们那点可怜的魔法造诣,上了战场无异于直接宣判死刑。所以,一般来说,学徒要么从事与普通人相同的工作,要么就在某个正式魔法师的手下做事,帮助做实验或者协助管理经营——假如有产业的话。说白了,学徒就是一群给魔法师当助手的人。
而她作为一名年长的学徒,其实是比较有优势的。魔法师选用那些管理产业的学徒时格外青睐像她这种年纪的,经验足,办事干净利索。
而在纳裘里城,像这类学徒虽然收入会比较少,但也比寻常工作能拿到的薪资高,而如今在锡瓦塔城又与当初在纳裘里城不同,薪资只高不低——毕竟边上还有片森林[4]。
呵。达曼轻蔑地笑了一下。
忽然间有敲门声响起。
开了门。
“你好,女士,我是锡瓦塔城的顾问官,请问你是否需要我为你们介绍锡瓦塔城的诸多事宜?”门外的年轻男子一身官员装扮,却没有她印象中其他官员见到魔法师时的一脸谦恭甚至于惧怕的神色,只是一脸郑重地敬了个奇怪的礼节。
想来因为是在锡瓦塔城,接触的魔法师要比其他城镇的居民多得多的缘故吧。
“可以,请进吧。”达曼侧头想了一下,开口同时侧身让开。
男子踱步进入。
两人在大厅里分主客坐下,开始商谈。
接下来的几天,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员来与达曼攀谈,就和现在一样,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而我们的主角小席瑞每到这个时候总坐在楼梯口处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那小小的脑袋,一直想不明白,他的父母为什么没有跟来呢?
他思索了很久,最后终于没找到答案。
于是他把这个谜团写进了日记里——他的父亲一直叫他写日记,而他也很听话,虽然六岁的小孩连字母都写不好,总是歪歪扭扭的,但他却怀着朝圣一样的心情来写。
时间在日记本的每一页间流淌着。
时而如细水长流,时而又如洪水滔天。
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浪花。
浪花闪烁之中,隐约可以窥见生活那光怪陆离的摸样。
?--------------------------------------------------------------------------
于是啊——作家拖长了调子吊着人们的胃口——几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我们的小主人公席纳瑞安和他的姨母连同其他难民开始了他们在锡瓦塔城定居下来的新生活……
滚,我们要听冒险,我们不要听你唠家常……
哎,别扔东西啊,你们就算要扔也不能扔拖鞋吧……
?--------------------------------------------------------------------------
一群粗俗下流的家伙,我怎么会在书馆里遇见这么一群人,天杀的——算了,还是看会手稿吧,哈哈哈,一想到每天都能看到卡徒先生的日记我就觉得兴奋得浑身颤抖——作家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下去,甚至于没想到要找张椅子坐……
?--------------------------------------------------------------------------
?时光荏苒。
转眼间便到了圣灵节,往年的这个时候,是达曼和她的姐姐一家一起庆祝的日子,而今年,却只剩下达曼和小席纳瑞安一起过节了。
相比于纳西雅地区,这里对于新年到来的庆祝方式简陋得有点过分。没有颂歌,没有礼拜,甚至连城主府都没有花费时间主持一个典礼——城主府没精力,其他人就更没精力了。
然而此刻,维兰一家听着隔壁的叮叮当当,郁闷不已。
“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艾达·维兰,这一家子的女主人在忍受了将近半个月的叮叮当当不分昼夜的声响后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整天叮叮当当的,就没有时间歇会吗!”
“没必要大呼小叫的,艾达。”听见妻子的抱怨,身穿长袍的卡特开口劝说,语气温和,“毕竟是从纳裘里城搬家过来的,适当地保留一点当地的传统是件好事。”
“可是难道我们就要在家里忍受着他们的噪音吗?”楼梯上忽然传来一个稍显稚气的声音。
“那又能怎么办呢?人家毕竟是魔法师——即便只是学徒。我说,妮娜,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好再下来,不要整天穿着件睡衣就到处乱晃。”开口的是艾达·维兰。
“我还没睡够呢,多亏了隔壁的一家子,早上七点钟就被吵醒了——看样子我待会还得继续睡。”妮娜径直走向后门。
“那你穿着睡衣要去干嘛……喂,回来……”
虽然已不复年轻,但是艾达的嗓门仍旧很大,甚至于比年轻时还要大得多。
于是这声音便十分顺利地传到了隔壁小席瑞和他的姨妈的耳朵里。
“他们在干什么?”
“谁知道呢?”达曼耸了耸肩,最近隔壁的女主人简直像是喝了疯药[5]一样,整天大吼大叫的,“赶紧点,还想偷懒呢,今天你不把活儿都做完就不能出去。”
小席瑞闻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们正在给房子重新装修。
许久。
小席瑞从高椅上跳下来,拍了拍手。
“好了?”
“嗯。”
“行,去玩吧。”达曼挥手。
小席瑞立刻转身跑出去。
随后达曼便听到了报童吆喝卖报纸的声音。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报童开始做生意的时间。
不多时,小席瑞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给。”
达曼接过来。是今日份的报纸。
在头条那里,几个大写的单词极其醒目——纳乌斯城被攻破,居民慌张逃生![6]
达曼放下报纸,想了想,又叫住了刚跑出门口的小席瑞。
“嗯?”
“你准备上什么学校?”
席纳瑞安闻言垮下了脸,“得上学了吗?可以晚一些吗?”
“能力学院还是平民学院?”达曼假装没有听见。
磨蹭了一会。
“魔法学院吧。”席纳瑞安见躲不过去,只好乖乖回答。
看着急急忙忙冲出去的小小身影,达曼若有所思。
[1]对照前后文分析,此处应该是指从青莲王朝青虹城出发西行而来的东维吉尼尔人。
[2]按照史料记载,锡瓦塔城位于纳西雅地区、凯里恩教教区(今天的恩雅那帝国)与西罗夫教教区三者的交界处,居民大多说纳西雅语,属里托语族区,但当地居民口音较重,较擅长开口音,且爆破音较轻,因而才会将席纳瑞恩斯读作席纳瑞安。
[3]此处有误。根据多方面史料记载,当时的锡瓦塔城与纳西雅地区并没有任何魔法方面上的合作,所以纳裘里城的魔法师勋章在锡瓦塔城本应是不被官方承认的。
[4]事实证明,森林有效地支撑起了佣兵行业的兴旺,进而支持了魔法相关消耗品行业的兴盛,如魔法卷轴、魔药等。
[5]疯药是当时纳西雅地区有名的念术师拉瑟福德·鲁珀特·沃克与魔药师多萝西娅·柯克·雪一同研制的,具有一定的精神冲击的效果,但不太严重,只要不过量服用连普通人都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脑袋会变得晕乎乎的,进而易怒,大多被魔法师们买来做恶作剧。
[6]根据锡瓦塔城“亡者之怒”战争纪念馆的史料推算,这一天的时间应是在吉尔斯历1094年1月13日到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