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安怕小鱼儿不好意思,就径直看向大哥,“大哥,你给鱼儿姐姐作几幅画呗,鱼儿姐姐喜欢你的画,反正对你来说画几幅画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你就画了呗。顺便,大哥你好人做到底,再找找你那几个友人,让他们也把自己在画壁上的大作画下来。大哥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怎么能说不过分呢,应该是有点过分吧。
小鱼儿心中想,虽然玉安哥哥在画壁上作了画,按理来说再让他在纸张上作画,没什么难处,毕竟有句话叫一回生二回熟。但要知道,还有个词叫“灵感”!
灵感这东西实在磨人,灵感来了,不管做什么都会远超出平常水平,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整个人好像顿悟,又好像得到了无形的升华。
古往今来,不少文人骚客的绝响,大多是在灵感来时才写出来,并流传千古的。就像是书圣的《望亭续》,就是老人家醉酒后挥毫泼墨而出。翌日等老人家酒醒,却是再难达到昨日那种水平。
万一玉安哥哥那些画作,就是在灵感来时作出来的呢?虽然这样的揣测指不定是“小瞧”了玉安哥哥。但是,万一的,万一事实就是如此呢?
念及此,小鱼儿抬头窥了宋玉安一眼,正巧宋玉安也正看着她,小鱼儿就条件反射将脑袋缩了回来。
好心虚,总觉得看低了玉安哥哥。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么想他,不知道玉安哥哥会不会发飙。
发飙的玉安哥哥,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小鱼儿开口,斟酌着说,“还是不麻烦玉安哥哥了。我自然是相信玉安哥哥的水平的,只是要为此事让玉安哥哥搭上人情,有些不值当。再有,万一画壁上一些画作,是有些学生灵感来时画下的呢?那现在再让他们画一幅,不是为难人么?”
奉安:“……有道理。鱼儿姐姐思量的就是周全。”
宋玉安此时却开口说,“我那些同窗为难不为难两说,我这边却是不为难。小鱼儿若当真喜欢,回头我就画好送给你。”
小鱼儿看着他,“这样……会不会太耽搁玉安哥哥的时间了?玉安哥哥还要读书呢。你之前去蕲州,就好些时日没有上课。若是再因为给我作画耽搁了学习的功夫,回头世伯肯定会说教你,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宋玉安:“……并不会。相反,我功课还不错。祖父与父亲都让我劳逸结合,不要过分沉溺书本。我给你作画只当是调剂休息,祖父和父亲若是知道,怕还会欣慰。”
小鱼儿:“真的么?要真是如此,玉安哥哥我可不可以过去看你画画啊?你之前指点我的技法我都掌握的不错,但我现在这水平,比你还差的老远。我不说话,就站在你旁边看,你若是有兴趣就再指点指点我,若是不行,你就当我不存在,我自己观摩就好。玉安哥哥你说可以么?”
“当然,你想来就来……”
小鱼儿和宋玉安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一同作画”的事情说定了。旁观的长安几人看的怔愕,不过也没说什么。小鱼儿如今正是对书画痴迷的时候,玉安又着实在这上边造诣颇高,那让小鱼儿和玉安学几分本事也不错。
下午诸人又在书院中逛了片刻,但因为中午都没休息,上午又走了许多时间的路,便都有些倦怠。
这不,又大致参观了一圈,众人便准备回去了。
长安几人也要一道回去,他们的行李都在城下的宅子中。如今书院中给他们安排好的房间中还什么都没有,要等浍河把东西送过来,一一放置进去,才好入住。
回到青阳山几人都去给长辈们问了安,魏思敏听说小鱼儿尤其喜欢书院的那面画壁,站在那跟前根本迈不动脚,魏思敏就露出心有戚戚的模样。
她年轻时送弟弟到书院读书,也曾在那画壁下流连忘返。当时年轻气盛的她,在弟弟的口舌攻击下,大放厥词说她的水平不比能在画壁上留下足迹的学子差。
恰好这话让提着绘画工具的宋明乾听见,那人径直邀请她挥毫。她当时真的只是说大话,结果竟有呆子将那话信以为真,且还真心请教,魏思敏骑虎难下,当时窘迫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事儿后续如何?
好似是弟弟出来解围,道是他们时间紧迫,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家,就此才逃过一劫,不然后续该如何收场,简直让人不能想象。
那是她和宋明乾的初遇,之后两人又在城中书肆中见过一面。那书肆中进了一批画卷,她因为之前在画壁前的事情决定好好练习画作,就挑了几个名家模仿,宋明乾却是去选书的,然后两人又碰了个正着。
他看着她手中画卷,更加认准她画艺高超,于是诚挚邀请她一道去旁边的茶馆厢房中品画。
那真是个呆子,他就不想想哪家的千金闺秀会和陌生男人独处?咳,虽然那时候她是女扮男装,他不知道她芯子里是个姑娘。可就这么贸然邀请,若非她知道他是青阳书院下一任继承人,品性无暇,魏思敏也要气恼的当街叫喊登徒子了。
直到成亲后,她画艺不过尔尔的事情才被揭穿。然后每到情热,她那刻板的相公都会在她耳边喊她“小骗子”。
魏思敏用手扇风,将脑中的污秽画面都扇跑。再想下去她脸要冒烟了。孩子们都在跟前呢,她可不能失态了。
翌日长安几人都入学去了,长乐和小鱼儿则留在了青阳山宋家。
不过长乐是个对医术痴迷的,她想到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制药大夫,就心痒的厉害。为此不过按捺下心思在山上又住了一日,便要下山拜师学艺。
宋老夫人和魏思敏经过这几日接触,对长乐的医术也非常信服。
因为长乐的针灸和开出的药浴方子,宋老夫人明显感觉到她的老寒腿舒服许多。
她这几天在外边走动时,都感觉骨头里有一股细小的热流窜动。这再不像之前了,之前碰到阴雨天,尤其是冬天天气湿寒的时候,她的腿就跟断了似得,那真是动一下就疼的冒冷汗。
如今可好了,这才喝了不到两副药,就有这效果,再坚持下去,指不定她的腿真能恢复个七八成。
老夫人对长乐愈发喜爱,魏思敏又何尝不是?
她的身体倒是好,但女人么,身上多少都会有点毛病。这不,连药也没喝,长乐就每天晚上给她扎几针,她现在就感觉小腹也不会胀痛了,腰肢也不会经常酸软无力了,就是呼吸间,身子都轻快许多。
宋老夫人经过的事儿多,她能活到至今都好好的,全赖她心胸开阔,想法也开明。也因此,老人家并不认为女儿家出外行医就有失脸面。她甚至觉得,姑娘家有个一技之长没什么坏处。尤其是这治病救人的本事,那更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家人亲朋跟着受益不说,就连子孙后代,都会因此得到阴泽。
至于魏思敏,她更不觉得小姑娘家外出治病救人有什么不对。她自己的性子就“野”的很,若不然也不能还在闺中时,就女扮男装去书院。她甚至还时常扮做弟弟模样,去书肆和茶馆、酒楼用饭听书。
她在女扮男装上,可是非常有心得的,要不然也不能瞒过众人视线,甚至就连宋明乾这个自诩体察入微的男人,都被她蒙骗了过去。
若不是那日元宵灯会,人挤人的将他们推倒在地上,他还察觉不到她的异常。
咳,不能多想了。
总归一句话,不论是宋老夫人还是魏思敏,对于长乐出去学习制药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宋老夫人到底在青阳几十年了,也经营出不少人脉,她对于长乐想拜师的那位师傅,是认识的,且双方关系还不错。
“我这腿还多亏了辛大夫,若不是他,我这时候怕是都得丫鬟们搀着才能走动。我这些年吃了辛大夫不少药,就这才控制到这地步。”
“辛大夫医德好,品性也方正。只是制药到底不比坐堂诊脉收益高,要学出来也非常不容易。也因此,辛大夫膝下只有一个弟子跟着学习,如今也学了快三十年了,该是能出师了。你要是想跟着辛大夫学些真本事,辛大夫爱才心切,肯定会教导你。只是之后你怕得住到辛大夫跟前,耐心学个三五年辛大夫才会放手。”
宋老夫人又说,“辛大夫有两个孙子,学医上的天赋都只是平平,倒是在读书上有些天赋。不过天赋也不高,远不到青阳书院录取标准。辛大夫早先求到我跟前,你叔祖父便让人将他那两个孙儿都收下了。老大夫因此欠我一个人情,你等着,我给你写封书信,稍后你见到辛大夫交给他,他指定不能将你拒之门外。”
魏思敏也说,“辛大夫每次来府上,都喜欢吃上两块桂花糕。恰好之前桂花开时我让丫鬟们摘了不少封存,这就让厨娘做几道糕点来。长乐你稍后提着点心进门,辛大夫吃人的嘴软,就是不想收你这个徒弟,也非收不可。”
有了两位宋夫人的相助,长乐翌日精神奕奕的坐着马车出门了。
小鱼儿想跟着一道过去,长乐却说,“你不是还要和玉安哥哥学作画?趁着现在玉安哥哥有些空暇,你还不赶紧过去学习?等到玉安哥哥去书院读书了,你再后悔就晚了。”
“再有,我有浍河叔叔跟着呢,指定出不了事儿,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长乐都这么说了,小鱼儿自然就不再勉强了。
等长乐坐着马车离去,小鱼儿就寻了宋玉安。
长安几人都去书院读书了,按理宋玉安也该过去,但因宋家世代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所以每逢宋老先生和宋老夫人寿诞,总有一些受过两人恩惠的学生,不远千里过来祝寿。
尽管宋老先生和宋老夫人因此非常苦恼,甚至为了不劳烦那些学生,而常常躲出去,但这也妨碍不到那些学生们的热情。
他们不远千里而来,有的为了在师长面前尽孝,甚至会提前几日到达。宋玉安留下来的作用,就是招待不知道何时会登门的客人。
见到小鱼儿过来,宋玉安让人将书案移到外边,顺便将院子的门敞开。
孤男寡女相处,虽然两人都规规矩矩,但为了不让人多揣测小鱼儿,宋玉安还是做了最周全的安排。
好在今天日头不错,也无风动,在太阳下片刻就被晒得浑身暖融融的,倒是非常舒服。
宋玉安在“复制”那副《疾风劲竹图》,小鱼儿尽量在不打扰他作画的情况下,探出脑袋细细看。
宋玉安忽然停笔,侧首过来笑看她,“距离那么远,你能看到什么?”
小鱼儿嘿嘿笑,“我担心离近了妨碍你作画啊。玉安哥哥,你这手丹青功夫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和你比起来,我那点本事简直提不起来。”
宋玉安轻咳一声,笑意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来,“我从三岁就开始学习作画,你却才学了几个月时间。技艺都是慢慢磨练出来的,你不要着急。”
小鱼儿颔首,“我也是三岁启蒙。不过那时候练习大字居多,至于琴棋画这些,我和哥哥姐姐们一样,在这上边都没什么天赋。”说没天赋也不完全正确,毕竟事实证明,她在这上边还是有些天分的。只是那时候也不知怎么搞的,脑子混混沌沌的,在这上边就是不开窍。
之后是如何开窍的,她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突然喜欢上在宣纸上描摹,放飞思绪驰骋的感觉。她很享受其中,可惜,到底没有系统学习过,即便有所进步,但如今的水平也有限。
她要是从小就在丹青上开窍就好了,那样她如今指不定能和玉安哥哥比肩。
宋玉安又喊她,“你过来看看这一处的处理……”
宋玉安在这丹青一道上,当真天赋非凡。他又善于钻研,如今的画作虽然距离登峰造极还有些距离,但也相距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