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哥儿自然见不得长洲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模样。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没见识到外边天远地阔,只看见眼前一角天空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真应该好好训练训练他,让他别这么自大。不然放大话兜不住,凭白丢了爹爹的脸。
荣哥儿以想念两个小兄弟为名,将长洲长晖都带走了。
长洲一见三哥脸黑黑的,就知道自己惹祸了,要被罚了。可是,他怎么就这倒霉了。不就放出句大话,还没在妹妹面前挣来多少崇拜的目光,就还要被打回原形,这,这也太惨了。
可惜长洲一切挣扎、反抗、求饶,在荣哥儿这里都是做无用功。他是个没有“同情心”的哥哥,自然不用顾忌兄弟的面子,所以,该付出什么代价还是付出什么代价吧。
荣哥儿把两人提溜走了,长绮和姐姐们悲悯的看着长洲和长晖离去,眸中可怜的神色都要溢出来了。
荣哥儿说教的本事首屈一指,整个徐府,怕是再没有人有那么好的口才了。动辄能说上一二个时辰,就说这种口才你服不服?
不过这口才也是在长洲长晖身上练出来的,所以……他们自己消受着吧。
几个孩子都走远了,翠柏苑立马清净下来。瑾娘摊在美人榻上,让青禾给她揉揉太阳穴。她头太疼了,像是要炸裂开。
真不知道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沦落到他们老徐家,可把她害的不轻。
瑾娘心里絮叨的时候,门外又有个小丫鬟走进来。
这小丫鬟倒是非常规矩,给青禾使了眼色,青禾就代替她通禀说,“夫人,怕是有些事情要您处理。”
“什么事情啊?要是那几个小的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张罗去。想干嘛干嘛,哪怕他们要上天,我也不管了。”
青禾嘴角裂开,乐不可滋笑起来,“那倒不是,应该是门上有人拜访来了。”
说到拜访,瑾娘冷不丁想起丽三娘子。昨天这人登门可是和她做交易来了,结果她扭头就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怪不得从昨天下去就浑身不得劲,总感觉忘记了什么,原来还真忘记了什么啊。
瑾娘一边想着丽三娘子说的事情,一边让人问门上来人什么事儿。进来的小丫鬟就递过来一封书信,“夫人,这是昨天来拜访的那位夫人书写的,来送信的小丫鬟说,如果昨天的事情夫人答应了,该早些过去下聘才是,若是不答应……”若是不答应,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一提到昨天的交易,瑾娘立马神色郑重起来。
那丽三娘子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惦记起墨河来。也许不是胆子大,而是太精明谋算,意识到娘家靠不住,想给自己找个新靠山。
徐二郎她靠不上,徐家几个子孙都还没成亲,自然也不会娶她这个结过一次婚,还比他们大了十岁左右的寡妇。可选择的余地非常小,丽三娘子最终看上了墨河——这也真是个眼睛毒辣的,墨河堪称是“四河”之首,徐二郎真正的心腹,手上第一得用人。
只是墨河不知道是眼光高,还是暂时没有成家的心思,如今都年过三十了,也没定下来。
丽三娘子和墨河倒是年纪相仿,若是只看容貌上,丽三娘子配墨河绰绰有余。若早几个月世家还没倾塌时,墨河一个总督身边的侍卫,想求娶世家中大归的嫡女,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可如今……只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墨河是天鹅,丽三娘子是瑾娘心中的癞蛤蟆。
不是瑾娘贬低丽三娘子,实在这妇人当真不讲究。
她心计耍的一流就不说了,关键是她心思不正。她在通州搅弄风雨的事情瑾娘就不说了,只说她两年给前夫守寡时,明里暗里可不安分,勾引了不少弱冠至不惑之年的男人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惯来是传的很广的。尽管碍于世家的名声,百姓们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是私下里谁还不知道丽三娘子风流妩媚,一日离不开男人的事儿。
把这么个,说句不好听点,那就叫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女人,说给洁身自好,又对徐二郎忠心耿耿的墨河,瑾娘无论如何过不了心里那关。
不过丽三娘子拿出来做交易的事情,却也容不得瑾娘不重视。丽三娘子竟说知道几大世家秘密藏宝的地方——她知道这个真不用太惊讶,毕竟是和几大世家中的男丁都藕断丝连,有那么点男女关系的人。男人么,几杯黄汤下肚,什么事情问不出来?于是,这丽三娘子不声不响的,竟然把几大世家在外边藏东西的地界都摸清了。
想想吧,世家积藏百年的底蕴,那该多丰盛。
之前徐二郎下令将世家收押,也已经将他们府上的东西登记造册,收入衙门库房中的。收来的东西用金山银山来形容不为过,在百姓们看来,那真是好大一笔财富,毕竟动辄几百万两白银,看得他们眼睛都直了。
但不管是徐二郎还是瑾娘都知道,这肯定不是世家的全部产业。
一个在任的知州,一年还能弄到十万雪花银,更不用说在一个地方盘踞百年的世家了。他们的积蓄只会更多,多到外人想都想不到的地步。
徐二郎想要这笔银子么?那肯定是想的。不仅他想,就是允文帝也想的夜不能寐。
大齐如今看着强盛,又有早先徐二郎在辽东发现的金矿供应国库开支,看着不那么捉襟见肘了,但事实真是那样么?并不是!
就不说每年各种灾害发生,需要多少救济银子。只说大齐四境,如今除了辽东安然无恙,其余地方可随时都有兵祸。
东南沿海有倭寇,西南的土司日渐势大,且越来越不服从卫国公的压制;西北的匈奴来势汹汹,对西域几个城池磨刀霍霍。
不提西南和西北,单是东南沿海,因为倭寇侵扰,每年从国库支出的银子和粮草都数以百万千万计。那真是特别特别庞大的一个数字,每年国库的六成开支基本都流向这里,也因此国内赈灾发放的粮食越来越少,积累的民怨越来越多。别看大齐现在看起来繁华热闹,但是内里却已经有了腐烂的疮孢,这些若不及时除去,就怕有朝一日酿成兵灾,到时候不只是百姓受苦受难,就是朝廷,也难免受到苛责,连累到帝王的名声。
鉴于此,世家的存银真是让人眼热。
允文帝大力支持徐二郎到江南对付世家,可不就存了向世家“借银”的心思。
这也就是徐二郎是允文帝的心腹股肱,如今又正当大用,不然允文帝可能将早先头脑一热给了徐二郎的那几十万两银子重新要回来。
可惜,到底是顾忌着徐二郎正得用,他也还需要点君王的面子,才没有张开那嘴。
允文帝没开口,徐二郎这个体贴上意的臣子,就不为他分忧解难了么?
那是不可能的。
但要徐二郎将到手的银子再给出去,那也不太可能。
毕竟养家辛苦,他膝下还有八个孩子没有婚姻嫁娶,这以后那样不得花钱?所以尽管那些银子略微烫手,也还是佯作没发现允文帝的心思,没将那银子还回去。
既然之前“贪”了皇帝的银子,现在自然要加倍给他,徐二郎也打起了世家的主意。
这事儿徐二郎自然不瞒着瑾娘,瑾娘也知道,抄家所得的世家的银子,也都送京都去了。可是几百万两而已,要堵住大齐的缺口,太难了。
可若是发现了世家累计百年的财富呢?
想必即便堵不住国家的缺口,那缺的也应该不多了吧?最起码应该可以让皇帝喘口气了吧?
毕竟一个金矿出产的到底有限,若是再多发现几个金矿,那就好了。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瑾娘嘴上却没停,直接吩咐青禾,“让人去外边看看大人现在在何处,若无事劳烦大人先回来一趟,我这边有点急事和大人说。”
青禾也知道是什么事情,毕竟昨天丽三娘子说这事情的时候,她们作为夫人的心腹丫鬟都在现场,也都听了个正着。
当时她们的心思的就挺复杂的,一边鄙弃丽三娘子——既然成了人尽可夫的女人,就找个同样的男人嫁了。她倒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先是想着进总督府和他们夫人平起平坐。事情不成,又打起了墨河的主意。
墨河不好么?
好的很。
年轻有为,财力雄厚,洁身自好,品貌俱佳。府里不少丫鬟每次看到墨河都红了脸颊,都是对墨河存着心思的。
可是你看墨河对谁亲近有表示么?
没有。
那是个事业心强的,听说大人也说给他娶房媳妇,墨河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拒绝了。但肯定不是像外边人揣测的,他有什么不好的作风。墨河作风很正,可能就是没开窍,所以就不想成亲。
但是他不想成亲,如今还单着,这也不是别人算计他接盘的借口不是?
青禾几人因此对丽三娘子愈发厌恶,但她们还不好公然唾弃她。这女人不简单。
说不得大人出于种种考虑,还真能顺从她的心意。
念及此,青禾几人心里愈发不舒坦了。
不过却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从大局考虑,墨河的牺牲好似很有必要。
徐二郎稍晚些竟然回来了,瑾娘看见他讶异片刻,拿着扇子扇着风走近他,“不是说今天很忙,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徐二郎一边解开身上的衣裳,一边看着她说,“你知道我今日事忙,还让人去探寻我的行踪,必定是有大事要说。”徐二郎用,我猜你真是一猜一个准。
瑾娘一噎,用扇子拍了他一下。徐二郎哈哈一笑,将换下的衣裳丢给她,迈着大步进了里屋去换衣裳。
如今天气转凉,没了早先的酷热,但总归还是热的。尤其他赶时间,一路打马而来,顶着大太阳跑一路,衣服都沓湿了。
徐二郎换衣裳的时候,瑾娘就跟前跟后的伺候他,顺便将昨日丽三娘子的来意说明了。
瑾娘说,“她倒是好大的脸,还敢肖想墨河。墨河跟了你几十年,说是属下,其实我知道你待他如兄弟。事关墨河的亲事,我也不敢贸然应承什么,就说要和你商议。结果昨天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回头就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不过现在跟你说也不晚,吊着丽三娘子,让她不舒坦正好。”
瑾娘又问徐二郎,“你的意思呢?这事儿如何解决是好?”
徐二郎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道,“告诉她,别痴心妄想了。”
徐二郎“呵呵”一笑,“你也说了,我待墨河如兄弟,自然不可能拿他的亲事做交易。况且她能撬开其余几个世家的嘴,难道我就不能?能打开一次的嘴,就能打开第二次。你别担心这件事,我已经有眉目了。迟则两三天,快则明日,世家存银的地方就能找到。”
瑾娘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徐二郎早就派人查探此事了。也许是他们距离真相不远,就让丽三娘子焦灼起来。
毕竟她还想嫁个好人家,娘家倾塌了,她就成了普通的闺阁女子,还是个成过亲死过丈夫的,想再嫁个比之前更好的人家,那比登天还难。
她倒也聪明,当机立断决定用此事换前程。可惜,墨河太得用,徐二郎不会用他的亲事,去做这样一桩买卖。
若丽三娘子是个品行端正,人品无暇的,指不定这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可她那种谁都能入阁的,真是想想都让人厌弃。
再说这样做也是寒了跟着徐二郎的人的心。
连墨河这样一个忠心耿耿对他,追随他几十年的属下,他都会随意对待,那他们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绝对会有损徐二郎的威严,是杀鸡取卵的买卖。徐二郎只要不痴不傻,就绝不可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