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临二十五年,冬末春初时。
龙潭村位于聚云山深处,绿水青木环绕在村子四方,村内曲径通幽,鸡犬相闻,在薄雾的笼罩下,整个村庄美得如同人间仙境般。
初春清晨日光仍带有凉意,就连小动物都偷懒不肯出来,村里除了偶尔响起的鸡犬声外几乎没有其它声音,最北边一户在院中种满了繁花的人家中更是一片寂静。
不久,这户人家中响起了“吱——”开门声,声音打破了寂静。青衣男子从正屋里走出来,他走到厨房时,就看见一身布衣的女子正笨拙的尝试切菜。
来不及细想,男子立即心惊胆战的上前阻止女子:“不是说好了我来的吗,你不会这些,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女子猝不及防就被夺去手中的刀具,迷茫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男子的视线相撞,几个眨眼的功夫后,她略显委屈的皱紧了眉心。
“你过几天就要离开去科举了,我想给你补补身,没想到……”女子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已是如蚊鸣般细弱。
男子没有听清女子后面说了些什么,不过他也并不好奇,叹了口气道:“安宁,你不需要为了我去学这些。”
安宁长长的睫毛扑闪,“哦”了一声,看似同意了男子的话,心里却仍然在盘算着该怎么熬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补汤。
她把所有心思都摆在了脸上,男子怎么会看不出,但他并未揭穿,摸了摸她的脑袋道。
“我去镇上买些笔墨,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安宁心不在焉的摆摆手:“你去吧。”
男子见此也不再多言,交代了她几句,便拿着包离开了院子,他的身影隐在薄雾间,很快就从安宁的视线中消失。
男子离开后,安宁偷偷摸摸走到门边,左盼右顾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关上门,又小步溜回厨房。
她的双手快速翻转,指尖有淡蓝色的光在跳跃,安宁正欲施法,外面突然有了异动。
不知何时起,院外雷雨交加,但小院内却被阳光笼罩,情景诡异,沉云压下,小院外树木疯狂摇摆,院内却是一片安静祥和——就像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壁,把院子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安宁从厨房走到屋檐下,她预感到了什么,静静站在原地皱眉不动弹。
当外面的雷雨渐渐平息时,小院内有几道不同的光落下,在安宁的注视下,那几道光又在转瞬之间变成了几个造型奇异的人。
中间的人穿着金袍,头束琉璃冠,白胡长至胸前,岁月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仿佛是精雕细琢而成。
他站在那里,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无端让人觉得他身体上的气势似乎能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其余几个目不斜视,安宁视线不动,无声和几人对视。
“上神已在凡间停留数日。”半晌,金袍男子终于开口,语气不卑不亢,却不容置喙:“该回天界了,若继续停留,后果不堪设想。”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算算时间,安宁停留的日子确实很长了。
安宁不动,默了一会后她低垂眼帘道:“等他科举结束,我自会回去,天帝何必亲自来这一趟。”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安宁想起男子离开前说等他回来,会给她一个惊喜的话,顿时觉得心如刀割。
她有一种预感,她没有机会等到他回来了。
果然,听到她的话,天帝并未退让,语气坚定,出口的话也很直白:“上神该知道,你和他绝无可能,凡人寿命不过尔耳,上神却与天地同寿,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凡人上,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现在陷入不深的时候抽身离开,否则若上神彻底陷入其中,天谴降下,所有人都无力回天。”
安宁何尝不懂这些道理,自从她记事起,父君就对她说:“你一出生就位例上神之位,身份贵不可言,可在天谴面前你和寻常小仙并没有分别,你虽未经天劫刨除七情六欲,但你千万切记,神无情,也绝不可有情,你既为神,就永生永世不能动情。”
天谴,一旦降下谁都无法逃脱,可惜啊,她已无法从这场感情中全身而退。
安宁闭上眼睛。在天帝等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偷偷捏出一个诀。
天帝见安宁依旧无动于衷,以凌驾万仙之躯对着安宁弯下腰:“恳请上神跟我等回天界。”
其余一直不声不响站在原地如同雕像一般的几人也纷纷跟天帝向安宁抱拳弯腰:“恳请上神跟我等回天界!”
几人声音巨大,仙力让小院凭空出现了一阵大风,刹那之间,风雨聚变,云聚成团,天地间骤然陷入昏暗。
安宁手间的诀已经成熟。
她目光紧盯了几人许久,才轻轻闭上眼睛忍下心中的愧疚,在眼睛合上的那瞬间,她终于出手!
她手中幽幽发着蓝光的法力凝成一支支冰刀飞向几人,顿时,温度骤降,周围草木被薄冰覆盖,有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上神一怒,天地为之一变。
天帝和他身边的人明明没有抬头,却像早就预料到了安宁的动作一般,在安宁出手的那一刻,几人瞬移散落在安宁的四方,不约而召唤出法器,一道道颜色不同的光袭向安宁。
他们手中所持的均为上古神器,安宁一己之力绝无机会抵抗过他们,直到此刻,安宁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已预料到她不会心甘情愿离开,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
周围风声渐止,雪花不再落下,安宁在倒地的那一刻,最后看见的是在刚才的那场打斗中无辜受到牵连而全部凋零的花儿。
她再也看不到这些花开放时会是怎样的盛景。
就如同她再也不会知道他给她的惊喜会是什么。
所有人都羡慕上神法力无边与天地同寿,可又有谁知道,上神却愿意以自身所有换一世和他们一般的生活。
众仙带着安宁离开后,乌云消散,晴空万里,所有的一切看似都和往常并无分别。
王二嫂推开门走到院子,低头小声的嘀咕着:“这鬼天气……”
她走到墙角,拿起扫把准备把满地落叶清扫干净,视线一抬,她突然僵住了身体,目瞪口呆的看着隔壁的狼藉。
原本含苞待放的花儿已全部枯萎凋零,屋顶的瓦片不知所踪,黏土做的墙面千疮百孔,短短几个时辰,对面却像经历了天翻地覆般,一片狼藉。
而站在中间的那位身姿挺拔的青衣男子浑身湿漉漉的,乱发贴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安宁,安宁……”
一声声呼唤,却再也没有人应答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