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如同被泼了墨般,伸手险些见不到五指。
寒风依旧刺骨,冬日依旧还在。
小院当中,同样背着包袱打算悄然离开的涂山衡抬头见到白凤潇的时候,神色颇为震惊,两人对视半晌他才问,“白姑娘也要下山?”
“涂山公子准备去哪儿?”白凤潇当然知道他会不告而别,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涂山衡怔愣片刻才答,“梅花庄一事暂且告一段落,我也不便继续打扰,况且那只妖灵私逃下山,恐怕会四处作祟,所以……。”
“哦,涂山公子是打算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是吧?”白凤潇微微一笑,上前两步道,“既然如此,你我乃是同道中人,不如结伴同行如何?”
“这……,”涂山衡还在犹豫,白凤潇已故作不悦道,“怎么?涂山公子不会过河拆桥,昨晚才与我联手收妖,今日便要丢下我独自离开吧?”
不等涂山衡回答,白凤潇补充一句,“不过这天下的道路有千万条,涂山公子走的那条路,未必我白凤潇就走不得呢。”
如此,涂山衡无话可说,只能与她结伴而行,趁着梅花庄的人尚未醒来,免去一番愁云惨雾的告别,悄然下山。
一日之后,天色刚刚擦黑,距离昆仑最近的小县城外的破庙里,火堆烧得正旺,噼里啪啦的木柴爆裂声中,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传遍四周,引得无数老鼠聚首翘望,馋得口水横流。
“涂山公子,你真的不吃吗?”白凤潇转动着手里的野兔,看着兔肉的表面烤得油光滑亮,不少黄油滚落到火焰当中,令火苗不断拔高,忍不住吸了口香气才抬头问道。
盘坐在对面草堆里的涂山衡闭目调息,一言不发,神态庄严如同庙里供奉的神像。
可惜这座庙里的神像早已不知去向,破败不堪的神案上除了杂草就是枯叶,否则真可以与现在的涂山衡比一比坐禅。
涂山衡对她的话惘若未闻,白凤潇干脆一手烤肉,一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脸看他。少年的脸虽然养眼实则性子十分无趣,也亏那一世的她竟会觉得此人迂腐古板特别好玩,这才缠着他不肯放手。
想起从前犯下的蠢事,白凤潇低笑两声,伸手拿起兔肉,忍着烫撕下一片油黄焦嫩的小腿肉塞入嘴中,故意抬高音量叫道,“嗯,真嫩啊,这只野兔还挺肥,你确定不吃吗?咱们明日还得赶一天路,你真不吃受得了吗?万一半路遇到那只妖灵,手脚发软四肢无力可怎么降妖除魔呢?”
闻言,形如雕塑的涂山衡总算睁开双眼看了看她,犹豫半晌才停止打坐朝她走来。
白凤潇立刻将串着兔肉的两根木棍用力撕开,伸手递给他一半。
“我不需要这么多,”涂山衡说。
“两半都差不多嘛,很公平啊,”白凤潇不欲争辩,强行将兔肉塞进他手里,低下头勿自享用起来。
涂山衡无奈,只能返回对面坐下,一边吃一边望着跳跃的火光发呆。
边吃兔肉边苦苦思索那一世如何挑逗,逼得少年数次暴走的白凤潇抿了抿唇问,“涂山公子,听说九尾狐一族极难诞育后代,为什么啊?”
“食不言寝不语。”涂山衡神色微赧,眼皮用力跳了一下。
白凤潇忍住笑意,将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画面反复回味,确定眼前的少年还是那个人并没有变,心头微甜。
“我听说如今的涂山族族长是位绝代美人,只是性子冷清,如同千年难化的冰山,可是如此吗?”为免尴尬,白凤潇故意寻了个话题,可惜涂山衡仍旧当成没有听到,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撕下一片片兔肉塞入口中,细细咀嚼,既不露齿也未发出任何声音,实在是神态优雅,动作斯文,令白凤潇看得呆了半晌才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涂山衡莫名其妙的抬头问。
白凤潇看着他的薄唇上沾满黄油,表情十分茫然无解,一时无法忍住笑意,只能假装咳嗽两声才答,“没有,就是觉得你们九尾狐族太神奇了,是不是无论男女都很好看,还是很逆天的那种好看?”
“咳咳……。”被兔肉呛到的涂山衡伸手化出一方手帕捂住嘴,半晌才缓过气来。
“涂山族长好像是你母亲对不对?我险些忘了,那个,方才只是一句戏言,你莫见怪。”
“你……,”涂山衡无奈的瞟她一眼,继续埋首吃肉。
点到即止的白凤潇连忙转移话题,端正神色道,“你说梅花庄这次的劫难,可算是逃过了吗?还有那个疯道人的话,你可相信?”
闻言,涂山衡的动作略微一顿,半晌才说,“若无意外,那万恶之源的结界应可保百年太平,可我无法解释那只妖灵是如何逃出来的,所以不敢保证梅花庄能安全多久。”
白凤潇很想告诉他,梅花庄的悲剧早已注定,从他们的祖先决定落居那里的时候就已铸成无法挽回的错误,谁也救不了他们!
而“万恶之源”只是一根导火索,真正想要燎原的,其实还是人心!
然而,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默默吃完手中的肉,将木棍扔出去才问,“涂山公子有没有打算好明日的路程?我们是一路向西,直奔幽州天朝吗?”
“你也不必这么见外,叫我涂山衡就好。”
“那怎么可以?”白凤潇知晓他答非所问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的打算,可没有关系,她已经弄丢了他一次,此生是绝不会再弄丢的!
“夜已深了,早点休息吧。”依旧答非所问的涂山衡将手中的空木棍扔出门外,并不忘起身将在冷风中摇曳的门窗关好,伸手化出一层无形的结界笼罩破庙,将寒风和危险都隔绝之后才对白凤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