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皮拐腿脚不利索,一行人走了两天一夜才回到陈家村。陈家村是附近村落中有名的大村,陈老爷的小姑父是当地的军阀,早些年间曾威震冀鲁,虽然现在势力不如以前,但也是掌握兵权的显赫人物。所以陈老爷理所当然的成了陈家村乃至周围各村中最有权势和威望的人。日本人也深知陈家村的这层关系,因此他们也不敢过于放肆。陈老爷的关系让陈家村可算是保得平安。宝月的父母为了能攀上陈老爷家少爷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为的就是乱世中求得一份安宁。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节外生枝的事总是突然的出现。
“老爷!我们回来啦!”一进陈家宅院,陈皮拐高声叫到。
陈老爷和陈夫人以及陈家老少都闻声而至。
“宝月姑娘可曾找到?”一位中等身材,相貌儒雅的男人说到。
“老爷,这位就是丁家的宝月姑娘。”陈皮拐扶着宝月向前走了两步。
陈老爷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宝月,陈夫人捏着手绢,踩着三寸金莲来到宝月跟前。
“你是宝月姑娘?”陈夫人问到。
宝月有点害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陈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这么俊俏的姑娘没了爹娘也是可怜的主儿,可是再苦也不像我家那苦命的少爷...他..”说到这,陈夫人泪眼婆娑。
陈老爷赶紧打断她话,说:“夫人!我看这样,你带着宝月姑娘先去休息,成亲的事明日再议。拐子还有重要的事向我禀告,你们都先退下吧。去吧。”陈老爷挥了挥手。
宝月回头看了看罗长生,然后跟着陈夫人进屋了。
罗长生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院子里只剩陈老爷、陈皮拐、罗长生和几个家丁。
“这个后生看着好陌生,不是咱们本地人吧。拐子,他是谁呀?”陈老爷问。
“回禀老爷,我在宝月姑娘身边发现了这个可疑的人,恐怕这个人就是当初抓走宝月的土匪!”
“我不是土匪,抓走宝月的土匪已经被我杀了。”罗长生的手还被捆着,不然他非得上去给陈皮拐两拳。
“你说你不是土匪,谁能证明?这年头谁敢在外边瞎逛,我看你不是啥好人。”陈皮拐说。
“你叫啥名字?”陈老爷问到。
“罗长生。”
陈老爷捻了捻花白的胡子,说:“拐子,这两日辛苦你了。先将此人押在后院的柴房里,等办完少爷和宝月的婚事,此事在做定夺。这几日我真是有些力不从心。先这样办吧。”
“是,老爷。眼前的头等要事是少爷的婚事。现下这事就交给我吧。”
陈老爷面容憔悴,点点头翻身进屋了。
“带走!待办完少爷的婚事,再处理你。”陈皮拐指挥着家丁把罗长生推进了柴房。
陈夫人这边安抚着宝月,宝月又想起父母哥哥还有自己的遭遇,眼泪止不住的流。自古红颜薄命,宝月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何去何从,难道真的要嫁给陈家吗...
“宝月啊,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你爹妈最放心不下你。现在你到了我们陈家也算是了却你爹妈的一桩心事。成亲的事早已准备妥当,我看也不必再等良辰吉日,这世道一天一变,明日就给你和我儿举办婚事吧。”陈老爷走进来说。
“就是就是,东西都准备好了。虽然你爹妈不在了,不过你的嫁妆我和老爷都准备好了。就明日吧,这事拖不得。”陈夫人明显焦急一些。
宝月坐在那里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酥眉紧锁,好不为难。那陈家少爷也不曾露过一面。而罗长生现在又在何处呢。
第二日傍晚,陈皮拐一个人提着食盒给罗长生送饭。虽说罗长生身份可疑,但是陈老爷也没有为难过他。看罗长生人高马大的将来让他看家护院也未尝不可。
“呐,陈老爷吩咐给你送吃的,你快吃吧。”陈皮拐说。
“你得把手给我解开啊,不然我怎么吃。”
“就那样抓的吃。谁会上你的当。”
“陈老哥,跟你打听个事。宝月啥时候成亲。”
“这关着你什么事,别废话,赶紧吃。今晚我事还多着呢!”
罗长生嘿嘿一笑:“咋就不关我的事啊,宝月姑娘成了亲,我这不就能早点出去嘛。”
“你小子倒是机灵,我家少爷今晚成亲。不过老爷还要审问你。出不出的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罗长生心里一惊:晚上成亲?莫非...
“你家少爷是哪位啊?”罗长生边吃边问。
陈皮拐没有理他。
罗长生说着从内衣里摸出一个金镯子拿在手里晃了晃。陈皮拐一下被金光打昏头脑,一时贪心四起。虽说给陈家做半辈子管家,可是他胆子小,捞不着多少油水,他的婆娘经常因此数落他。不过以陈皮拐多年伺候陈家的经历,他一眼就发现这枚镯子不是一般的镯子,应该是个罕见物件。然而,罗长生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这是金的。
陈皮拐一拐一拐的靠近罗长生,想仔细看看这枚镯子。罗长生一抬手又把他装回怀里。陈皮拐咧嘴一笑:“这枚镯子...”不等他话说完,罗长生一头撞过去。直接把陈皮拐撞的半死半晕,头破血流。他翻身骑在陈皮拐的脖子上让陈皮拐解开了绳子。他一只手掐着陈皮拐的脖子说:“你叫我就掐死你。”
“咳咳...”陈皮拐脖子快断了。
“说,我就觉得陈家有古怪,成亲为何选在晚上?”
陈皮拐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冥...婚”。(话外音:也叫阴婚,就是与死人结婚。旧社会的一种陋习。)
“少爷...他半个月前就得病死了!”
当晚的月色忽明忽暗。宝月得知这是一场冥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凤冠霞帔已经给她穿戴整齐。在一堆红衣白纸人的簇拥下,宝月被四个黑衣男人抬进了大院。院子中间摆着一口硕大的红漆棺材。院子正东边坐着面色凝重的陈老爷陈夫人,他们胸前带着一朵白纸花一朵红纸花。在他们脚跟前,跪着他们死去的儿子——陈少爷。陈少爷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身穿一袭苏绣黑色锦袍,腰系一条蚕丝白玉带。桌子上的红色蜡烛火光摇摆不定,映衬在陈少爷那死人独有的惨白脸庞。他被一个人扶着,耷拉着头,眼皮半闭半睁,眼球翻出眼白,早已腐烂发黑的嘴角涂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粉。远远看去,他似笑非笑,似乎也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四个黑衣男人按住宝月,让她跪在红毯上,旁边就是陈少爷。“一拜天地!”一个刺耳的声音叫到。宝月和陈少爷被人按住对着月亮一磕头。“二拜高堂!”陈老爷捻捻胡子,陈夫人抹了抹眼泪。“夫妻对拜!”宝月这才看清陈少爷的脸,吓得她的细汗一层一层。她拼命的哭叫,而叫声早已淹没在小鼓和唢呐的喜庆中。她拼命的撕扯却像被“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全村人都知道,今晚陈老爷陈夫人要给他死去的儿子娶媳妇。
一位白发老婆娘主持着婚礼,嘴里神神叨叨,她拿一把剪刀从陈少爷头上剪下一撮头发,塞进了宝月的嘴里。宝月恶心的哇哇直叫。接着老婆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色针线,在盛满鸡血的碗里沾了沾就要缝住宝月的嘴。旁边两个老汉早已准备好用枣木做成的粗钉子,跃跃欲上。待缝住宝月的嘴就把她和尸体钉死在棺材里。唢呐的噼里啪啦声音把气氛吹到高潮。就在这时,罗长生从人群中窜出,举着火把一个飞身来到院中,拿出一壶酒砸向陈少爷的头。白酒哗哗的往下流,冲下了陈少爷嘴角的石灰,里面的腐肉瞬间挂满陈少爷的脸庞。石灰遇水瞬间冒气白烟,滚烫的石灰又烧去陈少爷半张脸。情形异常恐怖,连罗长生不由都为之一震。罗长生一脚踢开扶尸体的人,一手拉住尸体,一手举着火把。
“放了宝月!不然我烧了他!”
陈老爷一下就慌了,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都别动,都别动,有话好商量。”
“陈老爷,如果你还想让你的儿子留个全尸,就放了我和宝月。不然我一把火烧的陈少爷灰都不剩!”
陈夫人急了:“老爷!要不然就放了他们吧,孩儿要紧啊,这个不行我们再找别人啊,可别烧了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孩子啊....”说完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拐子!拐子!”陈老爷叫到。
没有人回应。怪不得一晚上没见到他。
罗长生见此情形,不待众人反应,一手背起尸体就往外走。宝月挣脱束缚,哇哇的吐出刚才那死人的头发,紧跟着罗长生往外走。众人紧紧跟在身后。
“真他娘的沉。”
陈老爷唉的一声瘫在椅子上。没人敢上前阻拦。罗长生拖着尸体走到外墙门口。扶着宝月坐上事先从陈家马圈偷来的一匹马。他把尸体放在地上,自己也上了马。他看了看尸体,那个跟他同样年轻却已经死去的人。在这个年代,年轻的生命就好像一种祭品,或是一颗子弹或是一碗酒,当它们穿透一具身体时或是被泼到地上溅起尘土时,那都是他们一生中的绚烂时光。罗长生狠了狠心,还是把火把扔在尸体的身上。火苗腾的一下窜了起来。陈家众人飞奔过来灭火。在跳动的火光和嘈杂声中。罗长生和宝月趁着月色奔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