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钟山西望,是玄武湖,湖水南面,即为建康城。大江穿城而过,一分南北,当年齐高帝于南城建新宫,太极昭阳二殿南北而立,含光凉风二殿分侍左右,其余数殿林而立之。
齐高帝七年,大周宇文氏夺取幽云十六州,据中原上游,饮马黄河,以临驭六合之势,震动华夏。齐军于济水一线,凭黄河天险阻敌南下。前后九年有余,北方汉民流离失所,饿殍千里,齐高帝不忍,诏曰:“蛮周兴难,流民无所,大江二岸,多有其弊。遣中书舍人优量赈恤。”而后大量难民南迁到建康城,在这短短数年间,建康城增户二十万余,从此名扬天下。
钟山上某一长亭内,此时正有二人对弈黑白,其中一人是位年逾古稀的老者,身着浅色儒衫,坐在棋盘一端,他对面是名蓝衣少女,岁数尚浅,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她娥眉纤细,杏眼清澈透亮,好似一弯月牙泉水,鼻子高挺,红唇皓齿,煞是好看。那女子虽尚未成年,身段已隐隐玲珑凸翘,想来过不了几年,便会有倾城之姿。
少女名为蓝幼羽,是天一阁主关门弟子,坐在她对面的,是同为天一阁门人的吴龙士,按辈分,蓝幼羽应称他为师叔。
二人的棋局尚处中盘阶段,但吴龙士的白子已在四路取势有成,以盘面来看,无须收官黑子便会告负。蓝幼羽望着盘中棋势,叹了口气,将手中所余黑子投入棋盒,开口道:“老头你真厉害哦,怪不得号称天下第一手,在手谈上真是没人下得过你,我认输啦。”她才一开口,便可听出她口音中带着浓浓的闽南腔调。她开口闭口将吴龙士称为老头,不知怎地,这没教养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又带了三分亲昵。
老者对她的夸赞不以为意,把玩着手中白子,另起话头道:“蓝丫头,天一阁内的兵书,你读了多少?”
蓝幼羽不解师叔为什么忽然问这事,她皱眉道:“我又不是男子,读那么多兵书干嘛,打打杀杀的,我不喜欢。”
吴龙士道:“门内年轻一辈阴盛阳衰,常丹墨时常向我夸赞你。”
蓝幼羽随意摆了摆手道:“小师叔取笑我的,哪有那么厉害。”
吴龙士又道:“你常年混迹藏书楼,疏于练剑,若连几本书也没读上,我少不了与师兄提一句,让他多督促你修炼剑法。”
蓝幼羽撇嘴道:“你这老头,真没劲。”说罢她看向吴龙士,见对方含笑望着自己,琢磨一下道:“我算一下啊,黄帝十六篇,太公望六韬,太公兵书三略三卷这些我是看过的,孙膑、孙子、吴起、尉缭子也都看过,另外黄石公兵书统要三卷,孙子八阵,天地运旋阵,六十甲子行军法这样的兵书也瞄过几眼,再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注疏多多少少翻了翻,我估计应该不到一百部吧。”
吴龙士微微颔首,继续道:“你心思都放在这上,怪不得剑法稀疏。”
蓝幼羽嘿嘿一笑道:“我们天一阁号称传之往圣绝学,阅之万里锦绣。一天到晚只知道练剑练剑,像什么话?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吴龙士笑道:“书不能读死,我问你,倘若你有五千骑兵,敌方以五千人结成圆阵,你会如何破阵?”
蓝幼羽不假思索答道:“我领一千骑兵游击骚扰,等到敌方被骚扰得困乏劳顿,圆阵自己就会散开啦,再命其余四千骑兵杀入破敌喽。”
吴龙士又问道:“你仅有一千骑兵,又当如何破阵?”
蓝幼羽不屑道:“只有一千骑兵,我干嘛找死去破五千人的圆阵呢!”
吴龙士道:“倘若你非破不可呢?”
蓝幼羽白眼道:“我只能潜入斩了敌军统领,趁对方大乱破敌咯。”
吴龙士道:“是个取巧的法子。”
蓝幼羽双眼瞬间成了两弯月牙,摇头晃脑嬉笑着得意道:“那是当然,所谓上兵伐谋,什么天机数剑啦,随便练练就好,真要是两军对垒,靠得还是谋略。”
吴龙士失笑道:“你刚才分明以力破敌。”
蓝幼羽无所谓道:“所以我才说,随便练练天机数剑,够用就好。”
天机数剑是江湖上绝顶剑法,乃天一阁不传之秘,蓝幼羽却说随便练练,够用就好,若传到江湖上,恐怕不知有多少好汉嫉妒得想砍死她。吴龙士望着她道:“听说你白师姐在五行剑境界圆满,再不出一个月,就可突破晋入四象剑。”
蓝幼羽不以为然道:“白师姐是世间奇才,进境神速也正常的啦。老头你的天机数剑练到第几剑啦?”
吴龙士笑道:“师叔只会下棋,哪里会什么剑法。”
蓝幼羽撇了撇嘴,没有回话,吴龙士突兀问道:“你觉得萧承泽如何?”
蓝幼羽漫不经心答道:“还不错啊,蛮帅的。”
这二人口中的萧承泽,是当今枢密院枢密使,年轻有为,统掌洞庭水师。可是,吴龙士是问他长相如何么?所以他无奈道:“师叔是指其他方面。”
蓝幼羽懒散得打着哈气,又道:“身材也不错哦。”
吴龙士叹了口气,只能点明道:“兵法谋略呢?”
蓝幼羽道:“也蛮好哦,比那些纨绔子弟强很多,”说道此处,她忽然戒备道:“老头你要干嘛,我可不喜欢他。”说着她狠狠白了他一眼,警告道:“我说真的哦,那小子是长公主的心上人,你千万别乱来。”
她正说着,只听身后噗嗤一笑,一个温婉女子声音道:“谁不要乱来。”蓝幼羽一回头,正瞧见长公主与萧承泽含笑望着自己,她冲长公主没好气道:“你不要乱来,否则我喊非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