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家人和家园的班索孤零零地蜷缩在空荡荡的山洞里。他把头埋在膝盖间,想哭也哭不出泪水。
他没办法从悲痛中走出来,但是生活仍需要继续。除非抛弃活下去的权利,否则再多的不幸也必须承受。
觅食归来的山地兽回到山洞,把刚咬死没多久的小兽甩到他脚边,然后摇头抖身,把毛皮上的水抖开,像在洞里下了一场蒙蒙细雨。
这只山地兽从班索在雪地里昏迷的那时起就守护着他,给他喂水食,用柔软的腹绒温暖他。
“谢谢你,奈查。”
山地兽伸出长舌舔班索脸上的污垢。
听巴巴利安说,这只山地兽是那只兽妖精的转生。它在神圣曼发顿死掉后,听从巴巴利安的嘱咐,复生在巴达索山。它一直在找巴巴利安,直到班索在山村里激发了血脉的力量,它才听到召唤,从巴达索山的深处赶来,找到了濒死的班索。
班索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奈查”,在巴达索山地语中意为“伙伴”。他又为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前名字,叫“利文格”,意为“复仇者”。
和失去家和亲人的孤儿一样,班索不再需要“巴达索山脉山脚下”这个前名字了。利文格,复仇,这是他背负的使命。
这个生灵界已经没有值得他眷恋的事物了,他想守护的人和家园都被毁灭了。现在他只想把那些可恨的家伙们拖去死灵界,这是他选择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巴巴利安,我考虑好了,帮我点燃月影的种子吧!”
“你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吗?”
班索淡然道:“不过是死亡而已,省下的身躯留给你复生吧。”
“哈哈,看来你已经坚定了复仇的信念。很好,很好。”巴巴利安相当赞赏,“放松身体,不要冒出反抗的念头,不然仪式被打断了,‘月影的种子’就会坏掉。”
“开始吧!”
班索体内有两枚战气种子,分别是根迪留下的“星光的种子”和阿苏鲁赠予的“月影的种子”。本来他只要静心修行,一级一阶地突破,成为黑铁战师后,总有一天能让“种子”萌芽。可是他等不及了,复仇的种子比“战气种子”更早萌芽,所以他询问对进阶有更深领悟的巴巴利安,得知他果然懂得如何点燃“战气种子”。
强行点燃“月影的种子”能够把实力临时提升到月影战师阶位,再激发血脉中的力量,或者能和日燃战师抗衡,这样一来,他能够做到很多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代价也很大,因为“种子”燃烧时会不断地消耗生命力,像蜡烛一样,燃烧到最后只剩灰烬。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们都为我陪葬吧!
一团火焰般炽热的雾气从班索的体内升腾,“嗞嗞”地烘干了被山地兽奈查回洞时弄湿的地面。凝如实质的雾气冲击着山洞,使穴顶的砂石籁籁掉落。奈查忍受不住弥漫的威压,慌忙逃出洞穴。
洞外的山林群鸟惊飞,雨点在半空中化成热雾。
大约过了半个钟声的时间,鸟群才归林。
奈查把头探进洞穴,偷瞧着它的主人。
磅礴的月影战气裹着班索,凝而不散,一收一放,像在呼吸。此时威压不再外泄,全部敛回战气内,但是给奈查的感觉是更加危险。
“过来。”班索呼唤洞外山地兽。
奈查耷拉着脑袋,匍匐在主人跟前。
班索扯起它的头,在它的利齿上划破掌心,道:“喝下我的血。”
奈查顺从地舔掌心的血,一下一下地,舔了十几下,突然全身抽搐,就地打滚。它的筋骨“咔嘎”作响,皮毛掉光,肉色转绿。嚎叫了许久后,它的形态由一只普通的山地兽转变成一只半人半兽、非人非兽的兽妖精。
班索欣赏地打量面前这个左鹿角断折、脖子上有四道深爪痕、脸庞的肉糊成一团的兽妖精,赞叹道:“不愧是同时被巴巴利安和由努巴同时看中的神仆。”
兽妖精睁着草绿色的瞳仁盯着班索。
“你还记得我吧,我是你上一位主人的转生。”
“记得。”兽妖精口吐人言,用沙哑得刺耳的嗓音答道。
“是我帮助你完成复生,以后你要追随我。你的名字叫‘奈查’,你的力量和生命归于我。”
班索用不可质疑的语调宣判了兽妖精的命运。
兽妖精转生在巴达索山脉的目的就是为了追随巴巴利安,对于它而言,追随主人的转生也是一样的。更何况新主人的力量看上去并不弱小,于是它向班索起誓追随。
班索在收服兽妖精奈查时,察觉到巴巴利安有不满的情绪。要是放在平时,他会顾忌这位前生的脾性,但现在他用燃烧生命的代价换取战师的力量后,就不再在意了,反正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吗?巴巴利安也明白这点,所以放任班索继承他的“遗产”。
仅仅收服一个实力不明的兽妖精还远远不够。复仇不是一件轻易能达成的事,造成亲人悲惨下场的势力极其庞大,涉及到王室和幕后的“山神兽”巴达索。所以班索打算利用巴巴利安争取更多力量。
“你的信徒在哪里,告诉我。”班索对巴巴利安说。
巴巴利安曾经是一位统御野蛮人的神灵,他在神战中落败,又被自己的神使背叛,结果殒落了。后来他的信徒追随了一个名为“巴达索”的山神兽,在神战中保存了族群,经过多年的内部争斗后分裂成拿地奇王国、科发王国、牙本古达他王国、古达他王国和巴达索山脉诸部落。这么大的族群,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追忆曾经带给他们辉煌的祖神,暗中祭拜。
神灵的存在依仗的是凡人的记忆,只要有人提供信仰,那么殒落的神灵终将复生。
班索正是依照神灵与信仰的依存关系判断出巴巴利安仍然拥有信仰他的信徒。
班索的话使巴巴利安有些惊讶。半晌,空灵的声音才回答他:“一年前,我在黑暗中听到他们的祷言。后来,他们的声音变弱了,有的已经死了,剩下的不敢再念我的名字。”
“我的村子有你的信徒吗?”
“他们是我最虔诚的信徒,不然我也不会在你家转生。只可惜他们全部死了,挂在多兰埃城的广场——你都看见了。”
巴巴利安的话勾起了班索无以言喻的痛。
想起那些至今不得安息的灵魂,那一具具忍受寒雪、暴雨、烈日、狂风的折磨的尸首,班索紧紧地捏着拳头,两眼瞪得通红。
“告诉我,你复生需要什么条件?”
“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哈哈!用十个一百个一百人作为祭品,加上大量信徒的呼唤,越多越多。如果能找到我最初的尸骨,还能恢复部分神力。你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做呢?”
班索凝望着洞外的雨帘,仿佛望见那些在吊刑架上淋雨的枯骨。“在我的生命力燃烧完之前,我会帮助你复生,”他对巴巴利安许诺,“但是你要把力量借给我,”语调逐渐升高,“我要复仇,”粗着脖子低吼,“毁灭他们!”
狂暴的月影战气不受控制地喷发,掠过正匍匐的兽妖精,呼啸着冲出洞外,再度惊飞山林的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