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佳拿着两张麻沙纸砰砰敲响了隔壁偏屋的门,看着从门内开门的男人,她扬起一丝不自在的笑容:“吃点东西?”
白纭挑了挑眉,像是能看穿她心思似的,一手接过她手头的纸张,一边引她进屋:“麻沙纸?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白纭已经发现,陆佳所造的画中物的品质也和纸质息息相关,纸质越好,物品质量越高。这种市上最便宜便宜的黄麻纸所画出的食材,他吃着总觉得像含了沙子。
——上杆子爬是不是?
陆佳暗里咬牙,但面上还是挂着一丝笑:“我比较穷嘛,你不知道现在纸笔,尤其是稀有颜料市价多贵。”
“那你怎么不画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白纭默默看她,一边看居然一边摇头,明摆着怀疑她:为了活命连杀人都敢的女人,怎么可能还有底线。
陆佳于是正色:“我画的东西只有一日期限,所以必须是别人能尽早用掉的物品才行,若是钱财,无论给谁都是坑害其他人。”
她叹了气:“这个世道谁活的容易呢?”
白纭于是沉默了,他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只动手从画中摸索出了一盘红烧鸡腿和一碗白米饭,食物的丰盈香气瞬间溢满了这个空间。
陆佳咽着口水,盯着那份她可能永远吃不到的饭菜,眼珠子都差点不会转了。
白纭将碗筷摆好,再一点一点吃东西,他掩袖将食物送入口中,端的是慢条斯理,举手投足皆可入画。
他看似风流恰意,但到底是面上功夫,被那双明目盯得久了,饶是他皮厚也被盯得面上浮动起一层薄红,忍了又忍,他还是闪着眼睛说“盯着我做甚?”
陆佳咽了一下口水:“看起来很美味...“
他又以指尖在桌面轻点,笑的轻轻的却带着几分得意“现在的寡妇都这么不矜持的吗?”
“谁在说你了!我是说,这鸡腿很好吃罢?”
白纭低头思忖了一下:“确实别有滋味,好像和传统的鸡腿味道不太一样,更加软糯入味些。”
废话!里面有鸡精,有酱油,又有各种调味品,是现代科技的结晶啊!这是她在过去最喜欢吃的菜!
陆佳又咽了下口水,根本掩饰不住自己妒忌的目光,但她还是勉强带着讨好的微笑,也觉得现在正是时候:“白大哥....”
白纭又一挑眉:“不叫我白萝卜精了?也不是胖头鱼精了?”
陆佳讪笑着低了头,但她面上哪有半分羞愧之意:“我都已经答应你去北海了!现在要不把咒解了?把我的能力还给我,也能让我更好的为您服务...”
白纭的指尖修长,他有一双匀白秀美的双手,但他以那双手的关节敲打在桌面上却又不说话的时候,陆佳却只恨不得把他指头都给剁了。
他又敲了几下桌面,看到陆佳的耐心渐渐被消耗干净,讨好的笑容快要从她脸上完全褪去,他方才觉得到了时候,才慢慢道:“把能力还给你?你的能力不是一直在吗?”
——又在装傻!
陆佳心里火起,但她很好的掩饰了:“你知道的,现在我的能力只有你能用,这样颇有限制....”
不待她说完,白纭直接打断了她:“我却不觉得有什么限制。”
再一抬眉,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盯着她:“只要到了北海,我就会把你的能力还给你。现在这样——就挺好。”
陆佳拳捏的死紧,迅速抬头,而白纭也读懂了她的眼神,又笑笑:“此一时彼一时。不过,我早该告诉你,杀了我也没用。我下的是死咒,我死了,你的能力也不会回来。”
行!
陆佳脸上纠结无比,但她到底还是忍下来了:“我怎么会想杀你?我还等着拿龙骨呢。”
“女人心海底针,你自己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可是只有你一人知道了。”
再开口的时候,他唇边带笑,却眼色沉沉:“我也得有我的筹码吧。确保你不会背叛的筹码。”
“行行行...”陆佳摆手,装作没有被鱼精洞穿自己的心思,正色道:“那我们...过一会好好讨论一下怎么去北海吧。”
说罢,她逃也似的跑出偏屋,一边跑一边暗暗伤心:为什么都是在人生低谷,有的人有鸡腿吃,有的人却只能啃馒头!
.........
待到两人坐在西市菜市口,盯着过往人流,白纭回头看陆佳:“这此地讨论?你确定?”
陆佳点头,拿起了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写一边说:“我想了好久,确定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我们去北海,需要筹措路费嘛。所以我们需要卖点东西换钱。”
“可是我们没有带东西出来啊?你要卖什么?”
“卖我们现下最值钱的东西。”
她笔下如飞,一手字写的又丑又顺溜,虽然字写得惨不忍睹,但文字语义还是简单明确的:
古有义子董勇卖身葬父,今有家兄白云卖身养妹。家兄白云,纯良柔顺,美貌端方。冬可卧冰求鲤,夏可扇凉枕席。实乃居家旅行首选!
白纭愣愣看了这行字许久,不知道是脑子坏了还是什么,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的名字写错了...”
陆佳从善如流正想改正,但白纭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还想用我的真名?”
又愣了一会,他才好像从面前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已经咬碎一口银牙:“你要卖...我?”
陆佳扬唇一笑,心头的那口恶气终于喷涌而出,让她身心舒畅,但她还是很快收敛了那副小人得志的喜意,只正色道:“我家徒四壁你又不是不知道,思来想去,我家最值钱的...”
她扬手勾了他下巴,盯着那张完美无缺的漂亮面容,越看越开心:柳如眉,云似发,这男人百无一用,却偏生长一张极好的脸,他的风韵在眉梢和眼角,只消得轻轻一撇,世上大多数女子看了都要把持不住,想来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说不定卖这一次,去北海的路费都有了!
白纭伸脚踢翻了面前的牌子,站起身来:“不行。”
陆佳一下子又将牌子立起,然后偷摸扯他的袖袍:“又不是真的卖你!我还得靠你用我的画中物呢!”
白纭将她的爪子挥开,又想拂袖就走,但她的那双爪子就像鬼手一样,扯得他身上衣服都摇摇欲坠。他再使力,袖袍居然刺啦一声,被陆佳扯断了!
正露出他一段洁白的手臂,但手臂露了也就露了,他瞟一眼身旁的围观群众,不急着发火,反倒捂住手臂,摆出一副羞愤难当的气势来看陆佳。
那双眼睛居然含泪带怨,一副柔弱兄长备受残暴妹妹欺凌的样子。
这个时候,因为白纭面容之盛所引来的围观群众终于纷纷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开始对陆佳进行道德上的谴责。
一个大婶对着陆佳怒斥:“你这女子未免太过分!居然想卖兄求荣?!还当街撕人衣服!这让公子将来如何自处!世上居然有如此歹毒之人!”
似乎怒斥尚且不能表达自己的愤怒,她还从偷偷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团子砸向陆佳,砸的气势万钧。
而陆佳在她的眼色下打开纸团子,发现上面写了三个字:多少钱?
陆佳在袖子里对她暗暗比了个“五”和“十”。然后又比了个“金”的手势。
——居然卖五十两金!这个世道,暗地里买卖手全脚全的壮年奴隶也才十几贯钱,更有人家专到大户人家门口买卖自己儿女也不过为求孩子能吃几顿饱饭,这女子居然如此狮子大张口!
妇人顿时兴味索然,连吵架的力气也没有了,转头退出了战场。
但后面的人不晓得前面未成的交易,还是迫不及待为美貌男子伸张正义:“你这兄长生的貌比潘安,性子也是端方大气,这样的人,怎能被你如此捉弄!“
人越聚越多,义愤填膺的妇人们都差点把手指到陆佳的鼻梁上。
这世道,果然颜值即正义!
眼见白纭占尽上风,眼露得色,陆佳却丝毫不慌。
因为人越多,她的舞台也越大。
她索性开始撒起泼来:“父母早夭,家中只余我与兄长二人,我日日织布只为供兄长读书,希望他能考取功名,我也为兄长一直未嫁!但十年了....家中还是一贫如洗,兄长科考却还是没有丝毫消息....在这样下去,我们就要饿死了...”
她细心用袖子擦去眼中并不存在的泪水,抬头对着人群喊道:“与其全家饿死,不如各谋前程!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兄妹?我家兄长现卖五十金!大家谁出得起钱,现在就把他拖走!”
一咬牙,她眼中如烈士断腕样满是坚定:“生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