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食粟当念农夫苦
逐枫向康熙请了旨意，随着制定《皇舆全览图》的另一批人马去了辽东，测绘组从辽东入手，白山黑水的风光是极为仓峻的，逐枫和千月是纵马驰骋在辽东茂密的丛林之中，正是开春的时节，万物复苏，为此狩猎了不少珍奇野兽的皮毛。沐穹和敦恪也随行，忙着测绘东北地区，绘出了《盛京全图》、《乌苏里江图》、《黑龙江口图》、《热河图》等。
康熙之前早已命令他们重点测绘墨尔根城和卜魁城其间，还测绘了北直隶地图。这三个月是逐枫经历的极为充实的日子，辽东的风光也是潇洒尽致、淋漓酣畅的豪爽气概，在马背上纵横四野，虽然没有太多的新鲜事物，可是周遭的一切都是十分熟悉的塞外风情，而且逐枫也体会到了那种自由洒脱的感觉。
密林之中的大雪才化尽，天气还是极为寒冷的，逐枫通身裹着银白色的狐裘，长发披肩，头上不佩戴任何的饰物，只是腰间别着腰刀，足下等着鹿皮小靴，愈发显得是清冷绝丽，和千月携手散步在密林之中，从上俯瞰周况，一览无遗的美景让逐枫深深陶醉：“千月，第一次见到皇叔的时候，他说我的名字应该改成逐风，追逐风向而生，居无定所，缥缈不一，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正是我最爱的。等到我帮助皇叔完成了他的正途大业，我们就远离皇室，去江浙的故居，还是去塞外的草原都是好的。”
千月极为赞同道：“你说得对，我是不怕吃苦的，可是我不能让你受苦，我知道你最害怕的就是不快乐，比任何对于身体上的痛苦都要让你伤心，在皇宫的生活对你而言是不适合的，如今咱们不是解脱了吗？皇伯伯的嘱托我们不能抛弃，而是要尽全力的去帮助他，你说的很对，这条路我们不在上面走，可是皇伯伯却不得不走，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走呢？”
“粗茶淡饭远远比鲍翅珍馐对身体好，棉衣布衫比锦衣罗绣要穿着舒服，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哪怕吃苦我也愿意。再说了，你也不会让我吃半点苦头的？”逐枫是极为自信的冲千月一笑：“其实我以为自己会嫁给沐穹，因为他是一个极为贴心的人，可惜，他走上了那条路，不管是配角与否，终究与我的计划相互背驰了。”
千月淡道：“所以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选择和哥哥相同的归宿，沐王府里有一个人参与朝政就够了，另一个浪荡的人，就是我了。星空的竹翠，松间的明月，山麓的清泉，桥头的梅花，耳外的浮云，都是我爱极的生活，都是你我最向往的自由。”他深深吸了一口甘甜的空气，畅然道：“这些远远比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好得多，何况我不是皇子，也不追求那些东西，即便现在位高权重，可是我却对那些倾轧斗争由心底深深厌恶。汲来清泉烹新茶，阅遍青山作花屏。那样的生活是你最喜欢的，对不对？”
如此知心的良人在侧，逐枫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的颔首，转念想到了什么，秀眉微颦：“可惜的是，为了皇叔对我们的真情，我们也不能抛弃一切的离开。这样的生活，暂时也只能在心底了。其实老天爷对我们都很好，可是他对苏麻祖母、皇叔、点梅、二哥哥、温恪等人都是那么的不公平，平常的百姓之家，也许会有诸多的烦恼，粗茶淡饭，为衣食焦虑，可是却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一家子兄弟，那才是真正的兄友弟恭，而不是我们如今看到的假象，为了那把椅子，穿上保护罩，也伪装了自己的微笑。一切都好虚无，一切都不真实。如同海天相吻的弧线，可望而不可即。”千月闻言垂下眼脸，紧紧握住逐枫的手，此番多言无益，心有灵犀一点通。
再次回到人烟鼎沸的京城，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康熙早已择定时日祭祀耕禝，往日他行亲耕礼的场所是先农坛，就是祭祀先农的坛庙。明永乐帝营造北京宫殿的时候，于皇宫外建造了五座皇家坛庙，分别是天坛、地坛、日坛、月坛还有一座先农坛。按照礼制，皇帝每年春天，或者亲自，或者遣派官吏前往先农坛祭祀先农，并行耕禝礼。
先农坛坐落于紫禁城南，与天坛东、西相对，其中，除了祭祀先农的先农坛外，还有配套的神厨、神库、水井亭、宰牲亭等，建筑造型庄重，颇具有皇家气派。
逐枫虽然已经出嫁，但是却照旧陪在康熙的身边，康熙是拉着她讲解：“先农，一般认为是炎帝神农氏。《周易、系辞》中记载包西氏没，神农作，斫木为稆，揉木为末，末耨之利，以教天下。古代以农立国，敬农、重农的传统源远流长。早在商周时期，就有天子祭拜先农、行耕禝礼的制度。《礼记、月令》记载，天子亲载末稆，躬耕帝籍。礼制规定，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推，也就是掌犁推行，一推为一个来回。皇帝亲耕、皇后亲蚕。亲蚕，也就是祭祀黄帝的元妃嫘祖。”
逐枫没有平常官宦女儿或者皇亲贵胄的娇羞和尴尬，十分郑重而谨慎的拿起工具一一阅示，神色更是感染了身边的每一个人，不可小觑于此番的祭祀。
逐枫知道，康熙亲耕不同于凡人，耕禝前一日，在皇宫中的中和殿，审阅祭先农的祝版，然后阅示耕禝使用的农具等。这些农具、种子敬献到康熙的面前，颇费一番功夫。首先要顺天府尹用三顶龙亭，装载这康熙躬耕使用的耒稆、牛鞭、稻种；用四顶彩亭，装载诸王从耕使用的麦种、谷种，九卿从耕使用的豆种、粟种，运到午门之外放下。然后，顺天府尹再奉耒稆，重箱陈设于太和殿的石阶之上，再由户部尚书奉入中和殿陈设。康熙阅示完毕以后，户部尚书把这些工具和种子奉出太和殿下，交给顺天府尹，奉出午门，放回到各亭内，送到先农坛皇帝行耕禝礼的地方。
康熙身着礼服，辰时从紫禁城，出正阳门，到先农坛，先到具服殿更换龙袍。王以下文武各官更换蟒袍、补服。巳时祭祀先农之神。未时行耕禝礼。届时，导驾官同太常卿引导康熙走到亲耕的位置，面南而立，从耕的康亲王杰书、简亲王喇布、沐亲王千月、穹亲王沐穹、豫亲王德昭以及皇子阿哥和九卿各就耕位站立。逐枫则坐在用木头搭建的简陋观耕台上面南而坐观看，这种场合原本不应有女眷参加，但逐枫的身份特殊，故而又得到了康熙的特许，有幸见证这康熙年间仅有的几次亲耕大典。鸿胪寺官喊道：“进耒稆。”户部尚书米思翰跪进耒稆。
赞：“进鞭。”顺天府尹纪振疆跪下进牛鞭。接着，礼部、銮仪卫和太常寺堂官协助康熙秉耒，耕地三推。随后顺天府尹奉稻种青箱，户部侍郎播种，大学士阁老随后覆土。其间，教坊司乐工唱三十六禾辞：“光华日月开青阳，房星辰正呈农祥。帝念民依重农桑，肇新千禝考典章。”
康熙三推完毕，鸿胪寺官员喊：“受耒稆。”户部尚书米思翰跪着从康熙手中接过耒稆，又喊：“受鞭！”顺天府尹跪着接过牛鞭，放回龙亭内。礼部、太常寺堂官导引康熙登上观耕台。康熙以自己亲临先农坛行礼和先后50余次派遣大臣到先农坛行礼的实际行动，表现了作为一代帝王敬重农神，重视农业的以农为本思想。
随后康熙命康亲王杰书、简亲王喇布、穹亲王沐穹、沐亲王千月、豫亲王德昭、礼部左侍郎王清、户部尚书马尔汉、礼部尚书哈尔哈齐、兵部尚书耿额、刑部尚书齐世武、工部尚书莫洛、大学士张廷玉、南书房大臣马齐、都察院左都御史多诺、通政使司左通政任克愽、大理寺卿王胤祚等按顺序耕地。五位亲王各自耕五推，九卿各自耕九推。顺天府尹执青箱播种，大学士阁老随后覆土。康熙面色郑重，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也不似平时和逐枫嬉笑的慈爱，俨然一派帝王气概。耕禝礼仪结束之后，康熙则是在逐枫的陪伴下回宫了。
回到东暖阁换上常服后，康熙才开始和逐枫闲谈：“朕对于农业和农民的期待你是知道的，襄宇之内，亦能勤劳亦能节俭，衣食丰富饶多，安和富寿即可。”说着是拿出了一套《耕织图》交给逐枫。
康熙是郑重道：“康熙二十八年第二次南巡的时候，有江南人向朕敬献了一部《耕织图》。是南宋绍兴年间以诗画并茂的形式介绍耕织技术的着作。作者是楼寿，浙江县令。朕得到这本《耕织图》后，非常的喜欢，观览之后更是感慨万千啊。你眼前的这本耕织图正是求之不得的好典范，你知道为什么吗？”
逐枫早就习惯和康熙的谈话用提问的方式进行了：“可以利用这本图册教育官吏重农爱农，也可以教育官吏学习基本的农桑知识比起把农桑的事情配成乐曲演唱和列入典制，绘制《耕织图》更直观形象。”
康熙淡道：“枫儿，这一本是胤禛交给朕的，你仔细看一看，此本耕织图中的农夫以胤禛自己为原型，农妇以佳慧为原型。你说一说，意欲何在啊？”
逐枫冷冷回答：“画中的雍亲王，扶犁躬耕，弯腰插秧，挥镰割稻，敞怀赤脚，辛苦耕作，虔诚祭神，依次表达自己不辜负皇阿玛以农为本的期望。”语气虽然都是褒义，但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不带有一丝的感情色彩。
康熙拍一拍逐枫的手：“丫头，你和胤禛是怎么回事儿？原先不是兄妹感情好得不行吗？怎么现在又向仇人一样，莫不是因为朵颜的事情，你应该不是那样小心眼的孩子吧。”
逐枫冷哼一声：“自从康熙四十四年我知道那首梅花怨是他写的之后，就再也不能够把他当做好哥哥了，后来，他一次又一次的害了胤祥，更是让我没有办法原谅他，皇叔何必明知故问呢？对于胤禛，您恐怕更多的是把他当成臣子而不是儿子。”
康熙刮了一下逐枫的鼻子：“枫儿，你这丫头，又来接朕的伤疤了？”
逐枫叹了一声气：“原本我还想着四哥哥能够有些情谊的，可是他对待十三哥尚且如此，十三哥滞留养蜂道，他这个肇事者更是一次也没有去探望，如今十三哥在家里深闺简出的，他更是连慰问的话语都没有一句，连面子的工作都懒得去作了。就是八哥、九哥，即便他们心中对胤祥没有什么兄弟情谊，可是好歹会维护皇家这一点可怜的颜面啊，就冲着他们往十三阿哥府邸送去的补品和物件，都比胤禛这个刻薄寡恩的好得多。当真是雍亲王，雍亲王，刻薄寡恩赛阎王。”
康熙听了是从逐枫手中接过那一本耕织图，不接话而是说：“本来想送这一本给你的，现在看来你是不会要的，就把朕题诗的那一本送给你好了。”说着让逐枫拿出36个柜子的钥匙，从“梨花伴月”的柜子中拿出了一本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耕织图》。
“枫儿，朕知道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拿回去看一看，上面还有朕提的诗句呢！朕为每一幅图片都配诗一首，每首诗都是七言四句，序首吟盏有朕佩文斋的朱印，序后是康熙宸翰阳文朱方大印还有你要的暨古右文之章阴文朱书大印。”
逐枫颔首谢过了，答应回去仔细研读。
康熙又说了：“避暑山庄已经快竣工了，朕也想着要人绘画下来。康熙四十八年冬天，从意大利来了一个叫马国贤的洋人，朕让他先在广州学习汉语，并送几幅画到北京来，他画了山水画和人物画各一副，一会子让李德全送到你府上去看一看，你若是觉得好了，咱们就让他进京作宫廷的画家好不好？你不是说一直想找一个会绘画的洋人师傅吗？”
“难得皇叔还记得这么周全，其实为我作画未免大材小用了，若是真的厉害，不妨等到避暑山庄建成之后，让他就着避暑山庄修成的36景物作画。说到避暑山庄三十六景物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早在这之前就拟定了避暑山庄的各个景点名称啊？”
“这是你的姑姑茗殇给朕拟定的，她说日后如果有机缘，就会成真，故而朕就把36景物变成36面柜子了。”听到这话逐枫惊讶不少，难道真的有三生之说，三生溯源这种道理不成？茗殇这个女子，照着康熙的话说和自己是长相相同的，天下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人就更不可能了，就是双胞胎也是有诧异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随后与康熙闲聊了一会子，康熙又兴致勃勃道：“丫头，记得去年六月的时候咱们看到那一株成熟较快的稻谷吗？今年它果然是新发芽了，朕已经派人采集了更多的稻种，分送各省，让他们培育早熟的新稻种，取名为御稻米，因为他要休憩了，所以逐枫也就决定回府了。将近半年在四处的游历，逐枫也是有了渴望回家的情结。和千月商量了一阵，因为千月要去江浙巡视管辖，逐枫又倦怠自己再往外面奔波，千月也舍不得她劳苦，所以逐枫便是留在了京城，未免去一人在沐王府无趣，逐枫就带着身边的芰荷、凫雁回了睿亲王府邸，再次和父汗母妃住在了一起。
母妃还是一贯的慈祥和蔼，逐枫问起茗殇的事情，才知道了原来她们姐妹自小分离，根本没有印象。呈毅极为高兴女儿回来居住了，空着的“奇乐清幽”居也是自然照例让逐枫住进去了，不过随行的还多了两人，就是千月身边的丫头薜荔、流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