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迢迢不断如春水
几位福晋是把朵颜、逐枫拉了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逐枫这两年深闺简出,除了梦丹竟然是没有见过别的福晋,赶紧是去见了礼。太子妃是第一个拜见的,石佳忘忧,典型的贵妇形象,待人温婉客气,雍容华贵却有些呆板,见到逐枫虽然是笑容满面,但是却暗含了嫉妒,这一点让太子是很不高兴,低声呵斥了一句,又连着叫了逐枫几句:“好妹妹。”把她推到大福晋那里了,大福晋舒舒尔觉罗含笑,长相平平,但是人如其名,总是很真诚的笑着,这在众位福晋里是很可贵的,也掩饰了她面容的瑕疵,对逐枫是好一通的夸赞,自然是亲和极了。三福晋浣花和五福晋凝碧都是普通的官宦小姐模样。而四福晋乌喇那拉佳慧则是十分的懂得交际,标准的贤妻良母,长相也是温柔文静,秀秀气气的。七福晋是逐枫最感兴趣的,因为她是葛尔丹的妹妹,名叫乌里图雅,这样的身份却让康熙指给胤佑当了嫡福晋,实在让人想不通,她不卑不亢的样子,清冷绝伦的容颜,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淡淡的在软榻上看一本《漱玉集》。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于己无关。今天来得还不仅是各家的福晋,四位年长没有出嫁的公主都来了,六公主纯惁,八公主温恪,九公主惁靖,十公主敦恪,以致于花厅里莺莺燕燕,热闹非常。
纯惁公主的额娘是通嫔纳喇氏,今年已经是20岁整了,而且康熙已经指定了额驸,乃是恪尔克蒙古的台吉策凌。纯惁是一个很大方的女孩子,虽然是公主,但是也许是由于她母妃的身份不大高贵,自己从小也不受重视,所以是很平易近人的。来的时候竟然是捧着一本《女戒》在看,行为做派都是规规矩矩的公主模式。
温恪是十三阿哥胤祥的同母妹妹,母妃是敬敏皇贵妃章佳氏,也是土尔图谢汗王的孙女儿,温恪本人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儿,见了逐枫是甜甜道:“枫儿妹妹,我十三哥说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而且很有智谋,要我多像你学习,你看,这是我的妹妹,敦恪。”她拉过来的女孩儿不过是13岁的年纪,也是十三的同母妹妹,虽然还小,但是却是与姐姐的温柔不同,也不腼腆害羞,傲气十足,见到逐枫是友好道:“好姐姐,我也要成为你这样的人,可以这么有魄力。”逐枫看着眼前的两个公主,敦恪粉雕玉琢的小脸,青春洋溢的眸子,忍不住就是拉过她的手:“咱们别说这些了,先去那边坐吧,你八嫂子才是高人呢!我呀,都是和她学习的哦。”
梦丹那边是热闹极了的,她身边倒是也站着位小公主,正是和逐枫同岁的惁靖,她的母亲只是一个贵人,但是她却很讨人喜欢,也是很会打扮的一个小公主了,那样摇摇欲坠的海棠发簪,一对金步摇,上缀的是4颗珍珠,别在黑发之中,长长的头发披在身上,一身火狐狸的披风,披风上是华贵的团花绣的双色鸟雀,游戏于牡丹从中,灿烂如霞光万丈,脸上幽静的笑容则是引人瞩目。而衣襟上别了一束泛着幽香的莲花,白色的花瓣,泛红的花蕊,更是有一种画龙点睛的意味。这样的气派,自然惹人注意了。逐枫上去和她问好,因为彼此身份不相上下,所以只是微微颔首即可。惁靖待人也是亲热的很,一见逐枫两人就着衣着打扮这些俗事儿开聊,一直谈到了都喜欢的西洋把戏。几位公主把她围在中间,大家坐在花厅一角的一处水榭亭畔上,四周是柳枝吹散,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那些贵妇人身上的脂粉气息也传散过来一二,使整个气氛又妖冶又雅致,亭子中是早就安排好的一个大的圆木檀香的桌子,上面雕刻了镂空的梨花花式。桌子上放着一盒点心,小丫头上了四杯上好的“老君眉”,逐枫捡了一样桂花糕吃了一口,几人是聊开了。纯惁微微一笑:“我们都是公主,日后少不得是要远嫁的,只是盼着,这样的相聚还能多些个时候,也就留作日后的念想了。”
温恪面露感伤:“我心下也是这样的思量,以后我们姐妹难免一别的,只是能有些念想是好的。”这样的话,不免引来了众人的唏嘘,温恪那样柔柔的外表下,竟然是一个坚毅的心:“我一定要成为最优秀的公主。不辜负额娘的希冀。”母亲的去世,对于一个十岁的女孩儿来说,已经足够记起,但却无法承受,如今成长成这样刚强优秀的女子,也是让人感佩的。温恪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于是略微坐一坐也就走了,敦恪自然是跟着温恪走的,还恋恋不忘的拉着逐枫道:“好姐姐,有空常去建福宫看我们,那里可都是你布置的?”
惁靖则是和逐枫散步去了:“枫儿姐姐,你说,我们作为皇女的,原本该是作为娇贵的人,可是却是要走草原,过戈壁,千里迢迢嫁到远方去。大姐姐纯禧嫁给了科尔沁台吉班第,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二姐姐嫁给了皇阿玛的仇人葛尔丹,自从康熙三十年去了,康熙三十六年葛尔丹死了,她的儿子阿密达当了大汗,可是从此就怨上了皇阿玛,再也没有了音讯。她说皇阿玛把自己嫁给了仇人,可是成了别人的妻子,他却又杀了自己的丈夫,这样的恩怨,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三姐姐后一年也嫁了杜楞郡王扎什的儿子,四姐嫁的是多布多尔济,也是去了蒙古大草原。五姐姐是幸运的,舜安颜是那么个好人儿,可是去了两年也香消玉殒了。我们皇室的女儿,当真是没有几个幸福的,台吉策凌是六姐姐从小见过的,算是个好人儿了,可是那里那样的环境,纯惁姐姐怎么受得了?我们姐妹,难道都是前半生享福,后头儿受苦的命?惁靖不服气啊!”因为纯惁明年就走了,眼下台吉策凌的公主府都建好了,自然是惹来了姐妹的哀愁,逐枫也不去安慰,只是拉着她们俩的手:“纯惁姐姐,惁靖,你们都是公主,说的对,这是你们的命运,我们不能创造命运,但是我们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一直都相信,人定胜天啊!”虽然今天是胤禩的好日子,可是想到几位公主即将的远嫁,逐枫也忍不住淌下眼泪来了。
惁靖是一语惊人:“我以后一定要自己挑一个夫婿,我要留在京城,一定要!”这样的壮阔决心,是让逐枫为之一震,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好一个惁靖!
康熙四十四年二月癸酋初九日启行,途径张家湾,天津,济南,淮安,扬州,苏州,松江,杭州,江宁等。沿着水路而下,巡视运河,阅示黄河中河南口改建工程。胤禩的贝勒府邸在运河附近,所以周遭事宜都由他安排了。因为康熙要办正事,就让朵颜随沐穹回江浙了,准备明孝陵的祭祀活动。逐枫则是跟在康熙身边,住在龙舟里,日日看那些让人心烦的奏折,康熙的眼神最近越发的不好,已然是不便写小字了,所以他的朱批通常都是由逐枫代拟,要紧的事情才是合计着办理。
康熙每到一处,都减免田赋。
到宿迁,过白洋河,居人老幼数千,跪迎大堤河畔。
到扬州,阖郡士兵民众迎驾。民间张灯结彩,盈衢溢巷欢迎。一些人,不仅夹道跪迎,而且随船追趋。
到苏州,阖郡士民迎驾。
到杭州,驻防官兵,阖郡绅衿,普通士庶,跪迎圣驾。
入山东境,山东绅衿军民十万,执香跪迎道左,合奏山东连年饥馑,蒙康熙截留漕运,分疆散赈,动内孥数百万两,遣官四五百员,分派各州县赈济,至地丁钱粮前后履行蠲免,通省民命始得复生,无不垂涕感激,御舟已过犹瞻仰不已,为蠲免通省旧欠钱粮,感戴欢呼,叩首谢恩。
逐枫才是见识:“皇叔每到一处,都轰动舆情。山东夹岸黄童白叟,欢呼载道,感恩叩谢者,日有数十万,扶老携幼,日记数万,随舟拥道,欢声洋溢,由中而发,并非假意作饰。”
康熙吩咐逐枫道:“其中年老贫寒者,各赐白金,好生安抚。”
康熙和逐枫就在龙舟里聊开了,逐枫道:“以上,难免有官员组织民众夹道欢呼,以此博得皇上喜欢,也难免有官方的夸大舆情,但是,皇叔如今已经五次南巡,毕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缓解君民心结的积极作用。让百姓觉得,皇上不是深不可测,而是每到一地,都关心民间疾苦,对官员也有所具体的指派、封赏和惩处。可是我觉得,皇叔反复的南巡,不是轻车简从的几十人而已,往往是数千人或上万人,兴师动众,地方上接待的费用极多,因而也苦累官民了,所谓三叉河干筑帝家,金银滥用比泥沙、行宫宝塔上灯如龙,五色彩子铺陈,古董诗画无计其数,月夜如昼就是这样的光景了”
“你说的是,下次南巡,咱们就少一些人,不要他们地方官员铺张的接待,不要扰民。咱们让龙舟继续走到河岸,而自己则换便服下去体察真实情况,你看,如何?”
“只带内阁大臣张廷玉,侍卫刘铁成,便好了,众位皇子,一个也不要带。”
“说走就走,你向李德全吩咐一声,让他替朕在龙舟上应付。”
4个人下了船,张廷玉和刘铁成是一左一右的护卫着康熙,逐枫则是挽着康熙的手臂,在集市上随意走走。康熙看着集市热闹非凡,不由开怀大笑,和张廷玉玩笑起来:“廷玉,瞧你这身打扮说是个买卖人,却一脸的书生气,说是赶考的呢,又往南走。倒不如刘铁成,是个老实巴交的随从。”
逐枫看了看笑着说:“叔叔,他这是往南京赶考呢。”到了附近的镇子,康熙则是不时停下脚步来,问问老农庄家的长势,收成好坏,向路边摆摊的小贩打听行情,碰上一个老者,康熙还要问一问他们,地方的官员是不是勤政爱民,是否清廉,赋税重不重,火耗的银子加了多少,是否控制在八钱银子内。
逐枫贴在康熙的耳朵旁悄悄道:“叔叔这个样子,要不说透,谁能认出您就是主宰天下,龙御九洲的皇帝呢?”
康熙听了就会心的一笑,指着一座背河临街的茶楼道:“里面人声喧闹的很,咱们进去看看,听这泡茶馆的人都说些什么?”他拉了一下逐枫,抬脚就往茶馆里走,刘铁成赶紧是跟上去。
茶馆掌柜的,早看见这四个人了。两位老者气度不凡,虽然衣着朴素但浑身透着睿智深沉,一位少年精明强干,孔武有力。那个女孩则是美得让人窒息,决计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连忙迎上来打招呼:“哟,几位贵客驾临小店,今个儿你们来得巧,皇上南巡,您瞧,我这靠窗的地方还有一张桌子呢,请几位到这边坐,待会儿龙舟过的时候,不用和别人挨挤着。要是咱们有福气,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呢。”
最后一句话惹得逐枫是暗自好笑,果真是“有眼无珠”,真龙天子在上视若无睹啊。掌柜的一边唠叨,一边手脚麻利地擦了桌子。又献上了4杯香茶,几样时新的瓜果点心。康熙居中坐了,逐枫陪在右首,又示意张廷玉和刘铁成也坐了。按规矩来说,他们两个是应该站着的,可是这是便服出巡,若是两人侍立,岂不是穿帮了?所以自然坐下了,不过虽然坐下了,刘铁成确是老成稳重,毫不懈怠,密切的注视着周围的情形。
茶馆里虽然鱼龙混杂,说的也各有各的焦点,不过康熙很快就听出来了,围绕的就是皇上驾到的事情。康熙左手的一张桌子上,七八个人围绕着,听一位老者****:“皇上南巡,到处都有人接驾,送驾,这也没有什么好稀罕的。听说河督的丰大帅也来了,几十名官员中,数他最大,还有红顶子呢。”
逐枫听了就小声道:“红顶子有什么稀罕的,我听十四哥说,京城里随便扔一块石头,都能砸到一个红顶子呢。”
康熙是一笑,接着听那老者说:“其实你们不知道,红顶子的讲究可是多了去的,有正红、血红、笺红、银红、喜红、老红、各色名目里面的学问可大呢。”
听了这话,众人都来了兴致,康熙也是满腹疑问,逐枫问道:“按本朝的官制,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在帽子上面加戴红宝石的顶子,可是只是按照官职的不同,有大有小罢了,怎么会多出这么多的名目来?”
康熙不回答,把说话的老者一打量,差点笑出声来,怎么?这个人的长相实在让人看不起啊,五十多岁的样子,浑身干瘪瘪的,黑瘦的脸庞,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两撇稀稀拉拉的胡须。可是他那双小眼睛里面却是闪烁着灵光,围在他周围的人也听的入了神:“方先生见识多光,就给咱们评讲评讲如何?”
“好,老夫就说说这红顶子的不同来历。先说正红,这是正儿八经的凭着打江山浴血奋战的战功,或者是治理地方两袖清风,为国为民的政绩,硬挣来的。银红嘛,顾名思义就是拿银子买来的,你们不知道吧,现在买一个秀才要六百两,一个举人一千二白两,一个红顶子,那就是几万两了。别说买一个红顶子,就是见一次当朝的明中堂疏通的就是300两啊。”
康熙听到这里就是愤恨的很,捏紧了手中的茶杯,不过因为是在外面,所以逐枫拉了拉他的衣袖,就忍了下去。
“笺红呢,也好说,笺,是写信用的信笺的笺字,不用说,一定是投了哪位大老爷的好,大老爷一高兴,就一封荐书,送到六部里,委派一个美差,戴上红顶子。记得啊,周培公,也就是那个伍次友的学生,伍次友可是皇上的老师啊,给他写了一封荐书给明中堂,可是他正直啊,就没有靠这些弯弯绕,而是凭自己的才华有所成就呢。再说当朝的内阁大臣张廷玉,就是正红啊,办事老到,为人正直,有不少好的政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