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闹了一会儿,童翔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对自己的莽撞行为深感惭愧:“贤弟,我这遭是过于莽撞了。你不知愚兄自读了这红楼梦,神魂颠倒,乐不可言。那座大观园,寄托了愚兄无限的情怀。不怕你笑话,书中每一个女子的形象,都在我脑海中翩翩起舞、栩栩如生。若非那后四十回太恶劣,愚兄断不至此。”
王庆道:“也怪不得你,看过的都说不好。”
童翔道:“书亦如人,精神气节当一以贯之。贤弟不当以礼教拴束之,使书中男女光彩尽失。当然,写这书大耗元神,后继乏力也怨不得你。如今只盼李易安能妙笔生花,作出一个完美的结局,方不负此心。”
王庆亦是同样的想法。论才学、文笔、情趣、雅致,李清照远胜刘鹗百倍,若能把后四十回续得美轮美奂精彩圆满,也算是弥补了华夏文化一个重大缺憾。
说了会儿红楼梦,王庆便问道:“兄长千里迢迢赶奔梁山,怕不只是为了给林黛玉招魂吧?”
说到来意,童翔正色说道:“愚兄这次来,除了红楼梦,还有两件要事要办。这第一件就是奉家父之命,给娇秀完婚。”
王庆听了大喜。北宋礼防虽不如南宋,但规矩还是有的。娇秀没有嫁进门,频繁在家里过夜,传道出去也不好听。而且,他已迫不及待要和娇秀成亲了。
童娇秀绝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算上后世见过的电影明星、选美冠军、模特抑或是,殊无一人能与她相媲美。那浑然天成的雪白肌肤、自带风流的窈窕体态、淡淡慵懒不失高雅的气质,无时无刻不在拨乱他的心防。人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因有急事,快马先到,运送嫁妆的队伍落在后边,明日即可抵达。愚兄权作娘家代表。”
童娇秀羞红了脸,掩面跑出了聚义厅。王庆则是乐得合不拢嘴:“人来就好,还带什么嫁妆,上次不是送了二十万贯么。”
童翔笑道:“那怎么一样。上次二十万贯,大半是娇秀自己的钱。这次的嫁妆却是我童府的礼仪,童家嫁人,岂能小气?”
童翔忽然道:“还有一件事,却是我一垂髫之交误中剧毒,命在旦夕。我知令尊有毒王之称,特带他来寻令尊救治。”
王庆忙道:“人命大事,不可耽误,病人已送去家父那里了么?”
童翔点点头:“一上山我就操办了这事,实是伤情紧急,不及通报,僭越之处,贤弟休怪。”
王庆作色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客套话作什么。人送到我这里,自当尽力救治。”
说了会儿话,童翔惦记他的朋友,目光不时瞟向大门。王庆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起身说道:“兄长,待宴席上叙旧不迟,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令友的伤势吧。家父若是需要什么药物,也好尽快筹办。”
童翔大喜:“今夜当与贤弟不醉不归也。”
匆匆回府路上,童翔说起了他那位朋友:“我这好友姓李名越,随他父亲宦游在外。近年他父亲辞官归隐,方才回到京城。岂知他才到京数月,便做出一件没出豁的事来。”
王庆道:“愿闻其详。”
童翔叹口气,道:“贤弟可知京城三大行首?”
王庆旧是花丛中老手,这种事如何不知?随口应道:“玉如意、盛小婉、李诗诗。”
此时封宜奴、徐婆惜、孙三四等人出道不久,艳名未显,李师师与崔念奴小有名气,亦未到冠绝群芳的地步。京城青楼还没完成新旧更替,最出名的仍是五年前就大红大紫的三大行首。
童翔点点头,嗟叹道:“李越就因找上了盛小婉,因此遭了奇祸。”
王庆寻思了一会儿,惊道:“那盛小婉不是蔡攸养的人?”
“正是,”童翔一边说一边摇头:“他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撩拨蔡攸的禁脔。那厮心胸狭窄,不能容物,当面不作声色,背地里便下毒手。你不知京城近来刺杀成风,他趁着这股动乱,着实铲除了不少异己。”
王庆胸中疑影,出言问道:“什么刺杀成风?”
“自从你师兄行刺高俅之后,汴京刺杀蔚然成风,百官皆遇刺客,就连蔡相也难身免。两个月内,多达五名官员遇刺身亡,遇难官位最高者,是一位户部员外郎。这次刺杀事件规模之大,后果之惨,开国以来从不曾有过。”
王庆这段时间治理梁山,情报网不曾扩到汴京去,乍一听到京城乱相,吃惊不小:“我师兄刺杀高俅并未成功,连人也不曾伤到,怎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童翔摇摇头道:“是谁先出的手,已不可察。几次刺杀下来,百官人人自危,都想着先下手为强。家父遭了两次刺杀之后,虽未受伤,护卫一死一伤,甚是恼怒,便也买通了几个刺客,去行刺政敌。我想其他官员也是如此,遭了刺,便不问青红皂白的胡乱报复,以致酿成大乱。”
王庆怎么也不到,区区一次刺杀,其影响力仍在没完没了的发酵,完全看不到终点在哪里。要知道一战的导火索,便是萨拉热窝的一场暗杀啊。
“兄长,官家一定震怒非常吧?”
“雷霆之怒啊,本来百官还想像以前一样,把他蒙在鼓里。可连着死了好几个,纸怎么也包不住火了。”
王庆郁闷的说:“看来我是洗不白,只好一辈子作强盗了。”
“这倒未必。”童翔得意洋洋的说道:“愚兄与今上私交甚笃,知他亦是怜香惜玉的心性,遂将红楼梦荐与圣上。皇上读过之后,大加赞赏,直道作者生了一颗七窍玲珑之心,端的才华横溢。”
原来出路却在这里,王庆忙问道:“圣意如何?”
“皇上本欲招你入京面圣,又觉得对不住高俅。这些年来,高俅乃是皇上身边最投契的玩伴,多少人想取而代之,尽皆无功而返。因此圣上托我给你捎句话,让你在民间隐没两年,等高俅怒气消了,再招你入惊面圣。”
王庆道:“皇帝不知道我落草了吧?”
“废话,”童翔翻了个白眼,道:“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说话间,已到了府前。
进了正厅,只见王砉指手画脚,正和一个中年男人说些病理。
童翔上前引荐道:“此是李诫李世叔,这位是梁山泊主,我妹夫王庆,你二位多多亲近。”
中年男人望了王庆一眼,纳头便拜:“犬子得续余生,皆拜寨主之赐,诫结草衔环,难报恩德。”
王庆忙把人扶起,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足下不必如此。”
王砉冷哼一声,道:“你又不曾给人解毒,怎知是举手之劳?”
王庆拿这个别扭爹没辙,当下笑道:“你解毒时手举没举过?若是一下没举,便算我输。”
王砉为之一塞,旋即怒喝道:“没大没小,忤逆子也。”
王庆懒得和他吵吵,这还有客人呢,没得让人家看笑话:“病人伤势如何了?”
王砉冷哼道:“有我在此,断不至于让人死了。只是送来的迟了,毒气攻入了肝脏,已然留下病根。多加调养,于性命无碍,早晚受些苦头便是。”
李诫叹道:“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他的造化。至于受些活罪,权当是长个记性吧。”
王庆劝慰两句,各人遂分宾主坐定。
童翔听说李越无事,又见气氛伤感低沉,便扯开话题,说道:“贤弟不知,李世叔工于营造,五王邸、辟雍、尚书省、龙德宫、棣华宅、朱雀门、景龙门、九城殿、开封府廨、太庙、钦慈太后佛寺等皆是由他主持。”
王庆一直在礼貌性的微笑,可越听越是震惊,试探着问道:“可是编写营造法式的李诫李明仲?”
李诫摇摇手,道:“惭愧,正是小可。”
王庆面露惊喜之色,倏然起身:“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前待客不周,万望恕罪则个。”
李诫和童翔对视了一眼,搞不清他为何突然热情起来。将作监在平头百姓眼里尊崇无比,可王庆攀上了童贯的闺女,论理不该对个从四品的官大惊小怪。
王庆拉了童翔一把,附耳低语:“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厕厅,童翔迷惑问道:“什么事要避着他说,莫非你与李家有仇?”
“我也不绕圈子了,大舅哥,这个人我要了,你给想办法吧。”
童翔惊得张大了嘴,喃喃说道:“你还有这癖好?这可不是误了我妹子一生啊。”
“我就算有龙阳之好,也不能找个半老头子吧。少扯些闲篇!”王庆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你得想办法让李诫入伙梁山,我如今急需此人辅佐。”
“你莫不是疯了!”童翔捂着脸,目不忍视:“他祖上三代皆是朝廷命官,三年前又晋为文魂凝形,乃是一代翘楚,如何会从贼落草?贤弟,我知你被陈希真连累心有不甘,愚兄这边自会帮你筹措。你就不要害人了吧。”
换一个人,王庆也不会如此殷切。毕竟大宋还没到支离破碎的地步,让一个致仕文官落草,忒也惨毒。
可这是李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