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循着马蹄印和血迹,一路向东寻去,正走着,忽听得金鼓喧天,一支兵马从斜刺里杀将出来,为首一将,手持一柄赤铜刘,冷面喝道:“梁山贼寇,待到哪里去?”
王庆若是认出兵器,也就知道敌将是谁了。可惜赤铜刘这武器不太普及,看着和铁铲子似的,因此拿不准是何方神圣。
他向旁边递了个眼色,李宝打马出阵,挥枪斥道:“前边是哪条道上的兵马,竟敢公然拦路。你也需知俺梁山的大名!”
那将在马上一阵大笑,目中凶光闪动:“吾乃京东第五将张应雷。尔等草寇不过是乌合之众,安敢抵敌官军。识相的滚下马投降,不然我大军一冲,叫你人人皆死。”
王庆一听,又是荡寇志里的人物。
原来张、云二将追击陈希义,生怕梁山闻讯来救,一番商议后,决定由张应雷埋伏在路边,阻击梁山军兵。
张应雷是外乡人,率兵埋伏在大路两侧,却不知从梁山到伞盖山,还有一条崎岖小路。林冲为了赶时间,走得是小路,两下里错过了。
王庆走的是大路,旗帜鲜明,部众又多,故而被张应雷截了个正着。
眼见张应雷骄纵狂妄,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德性,王庆也就失去了招揽的欲望,把手中枪一摆,沉声说道:“全军突击!”
左翼的杨金豹把枪一摆,拍马向着张应雷杀去。
张应雷嘴角划过一抹冷笑:“螳臂当车。”他纵马向前,挥舞手中三十斤重的赤铜刘,呼啸着砸向杨金豹。
两马交错,杨金豹抬手一枪,直刺他咽喉。
张应雷没料到杨金豹的枪如此之快,慌忙拿铜刘去挡,兵刃还没撤回来,杨金豹的抢已转了个弯,捅向他心脏。
张应雷把身子一偏,枪尖挑起了他的护心镜,高高的甩上了天空。
杨金豹也不回头刺他,纵马径直奔入官军阵中,枪起处,银光四绽,片刻间就挑死了六个兵士。
张应雷麾下这一千人,是实打实的双战气精锐,若结阵而守,杨金豹要破阵也没那么容易。可惜张应雷心骄气傲,浑然不把梁山放在眼里,一心只想大军掩杀过去。
杨金豹一杆枪,便把官军阵势冲得稀乱。后面鲁智深徒步杀将来,一杆禅杖上下翻飞,杀得四旁血肉横飞,残肢遍地,官兵见他如神魔下界一般残暴,人人胆颤,个个心寒,纷纷绕过鲁智深,从中路进军。
殊不知李宝、杨再兴、罗延庆、陈丽卿全都在中路,这伙小杀才闻着血腥味,连睡梦都是甜的。
只一个照面,奔中路的官兵就被剁翻了二十多人。
张应雷这才晓得梁山强将之多,悔之已晚,只得硬着头皮从正面硬突过去。
王庆从中军看见了,冲左侧打了个响指:“丽卿,看见那手持铁铲的敌将么,把他射下来。”
陈丽卿睁目一看,不禁笑道:“什么铁铲,那人使得是赤铜刘,叔叔,你好孤陋寡闻。”
王庆不以为意的说:“管他用什么,遇见我家丽卿,还不就是一个死?”
陈丽卿听了这话十分受用,当下弯弓搭箭,悄悄的向前。
张应雷正冲杀的起劲,右肩忽然一痛,巨大的力量连着惯性,直接把他掀翻马下。
“休走了敌将!”李宝等人欢呼雀跃,举刀乱砍官军,并力向前。
张应雷疼得满地打滚,眼见梁山诸将都向他扑来,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吾命休矣!”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远处尘土飞扬,一支兵马呼啸奔来。为首大将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座下一匹赤兔马,手持一柄偃月刀,凛凛然威风不可一世。
“云天彪么。”王庆眼中寒光闪动,把长枪一挺,喝道:“众家兄弟,随我去剁了姓云的项上狗头!”
众好汉杀得兴起,齐声呐喊,疯狂的围杀上去。
两边都没有后退的意思,数千军兵咆哮着撞击在一起,刹那间血肉横飞。
云天彪一骑当先,杀透重围,奋力救下了张应雷。
梁山诸将见了他,犹如秃鹫见了兔子肉,恨不得一口把他吞在肚里,众多高手不约而同向他扑去。
云天彪不慌不乱,从容指挥,他麾下的五百校刀手奋力死战,硬是把群雄的攻势给顶了回去。
这五百校刀手虽有效仿关羽邯郸学步的嫌疑,毕竟是血战过西夏精锐的军团。全力冲锋之下,便是鲁智深、杨金豹也很难截得住他们。
云天彪杀出一条血路后,未敢恋战,狼狈向西逃去。
王庆、林冲等人合力追击,又杀伤了他百余兵士,这才凯旋而归。
回到伞盖山,王庆一面令人救治伤兵,打扫战场;一面引诸将登上土丘,会见陈希义。
到得山上,只见陈希义跪在一具尸体前,嚎啕大哭。一个小女孩立在一旁,双目停滞,呆若木鸡。
王庆快步走上前去,陈希义见了,跪拜在地,大哭道:“刘广兄仙逝了!”
王庆把他扶起,长叹道:“救应来迟,是吾之罪也。”
陈希义把眼泪擦了擦,又拜倒在地,哽咽说道:“在下走投无路,万望寨主收容则个。”
王庆挽住他胳膊,慷慨说道:“兄且放宽心思,既已到了山寨,天大祸事兄弟也替你担了。”
陈希义称谢不已,把身后两个少年拉了过来,引荐道:“此是刘广兄的长子刘锋,次子刘锐。二位贤侄,这位便是梁山泊寨主王庆,你俩上前参拜了。”
兄弟二人刚刚丧父,泪如泉涌,迎着王庆纳头便拜,带着哭腔拜谢救命之恩。
王庆连忙将二人扶起,软言宽慰。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只见两兄弟十六、七的样子,刘锋生得仪表堂堂,英气逼人;刘锐骨骼宽大,浓眉大眼,有一副好身骨。他记得荡寇里刘广的儿子叫刘麒刘麟来着,不知怎的麒麟变成了锋锐。
寒暄了几句,陈希义揽过一旁的小女孩,介绍道:“此是刘广兄的女儿,叫作刘慧娘,小名秀儿,天生一副慧眼,能黑夜辨锱铢,白日登山,二三百里内的人物都能辨识。她自小心灵智巧,造作器具,人都不能识得。什么自鸣钟表,木牛流马,在她手里都是粗常菜饭。一切书史,过了眼就不忘记。后得异人传授,教她一切兵法战阵,奇门遁甲,太乙六壬之术,人皆称她为女诸葛。”
王庆循目望去,只见刘慧娘生得眉眼清秀,肤质细腻,体态娇弱,腰如细柳,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一样。
因为连丧至亲,刘慧娘伤心之极,双眸不住的流着眼泪。
王庆俯下身,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秀儿,逝者已矣,节哀顺变。令尊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坚强的活下去。”
陈慧娘泪如泉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王庆的大腿哭泣道:“求寨主为祖母、家父报仇,秀儿这辈子都为你做牛做马。”
王庆见了这凄惨景象,心中亦是为之恻然,声音尽量放得柔和:“秀儿,起来说话。云天彪忘恩负义,杀友求荣,天不收他,我收他。我答应你,有朝一日定然打破风云庄,叫你手刃云家祖孙三代。”
刘慧娘放声大哭:“若得如此,秀儿虽死无憾。”
她哭声凄绝,众好汉不忍睹目,都侧过了头去。
“金娘,你过来下。”
宿金娘这回砍了十多人,总算是过足了瘾,心满意足的走过来说:“寨主,你找我啊?”
王庆把刘慧娘往她怀里一塞,道:“这孩子刚刚丧父,你把她带在身边,多安慰她一下。”
宿金娘一听照顾孩子,还是个刚死了爹的孩子,俏脸登时垮了下来:“怎么不找丽卿,她和秀儿差不多年纪的。”
王庆随口说道:“让你办点事,推三阻四的像什么样子?丽卿和头母老虎一样,再把孩子吓着了。你多少看着温柔些。”
宿金娘一听说她温柔,登时眉开眼笑,一脸羞涩的把刘慧娘搂在怀里:“小妹妹,不要太伤心了。”
见惯宿金娘泼辣模样的好汉们,顿觉一阵寒意袭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庆松了口气,一偏头,只见陈丽卿一双美目怒意狂燃,正死死的盯着他看。
“看什么?”
“母老虎是吧,”陈丽卿咬牙切齿的说:“回去你要吃苦头了,叔叔。”
“什么?”王庆一呆,道:“我随口说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陈丽卿脸都气变形了,指着自己的胸膛说:“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小泼妇,是不是?我性情是不好,但是全世界,我只有对你最温柔。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回去单挑,决斗,死斗!”
王庆左看看,右看看,一群人全都在那儿幸灾乐祸。
“看什么看,不用做事啊!”
他不吼还好,一吼,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庆黯然长叹:“这下子可真是,威严扫地啊。”
伞盖山非是久留之地,王庆留下林冲本部打扫战场,自引大队人马先行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