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封得知又走了陈希义,勃然大怒,纠合诸军,强袭猿臂寨。两下交锋多场,互有胜负。不期云天彪献了个绝户计,放火烧山。那猿臂寨是座孤山,火势一起,山寨如何支撑的住?没奈何,苟桓只得下山决战。
一战之下,猿臂寨大败亏输,死伤惨重,幸是杀出了重围。诸人商议去处,陈希义提议去梁山泊,苟桓本来同意,后来听得王庆与童娇秀的关系,勃然变色,引着苟英、真祥麟、范成龙投别处去了。
陈希义与刘广一路逃窜,历经艰辛,总算是到了郓州地面。不料云天彪心狠手辣,竟引军追杀过来。
按律法,诸将没有命令,不得带兵擅离辖区。这时节昏君当道,朝政腐败,管制不似先前严谨。但是人言可畏,云天彪也不敢带四五千人横穿兖州,公然冲杀到郓州去。听说陈希义、刘广与猿臂寨群雄分道扬镳了,云天彪大喜过望,带了两千轻卒径去追击。张应雷更稳健些,只带了一千军兵。
刘广且战且退,一路逃至伞盖山地面,斜刺里杀出了张应雷的兵马,把众人逼上了一座土丘。
陈希义仗着一手箭术,居高压制,勉强阻住了官军。但敌势甚大,据守并非长久之策。
这件事里最惨的其实是孔厚,他为了义气二字通风报讯,把自己折腾成个逃犯不说,小命估计也快保不住了。刘广和陈希义商议对策,打算全力作一次佯攻,掩护孔厚杀出重围,前去梁山泊搬取救兵。梁山人马能赶来最好,来不及的话,也好出脱孔厚一条性命。
孔厚连忙推辞,觉得应该让刘锋刘锐先走,这要是都死在土丘上,老刘家就算是绝了后了。刘广坚执不许,定要让他先走。事态危急,容不得争辩,孔厚只得答允了。
陈希义、刘广等人略作喘息,全力向官兵发起猛攻,杀伤多人。云天彪率五百校刀手横卷过去,迎头痛击。趁着双方厮并,孔厚寻了个防御薄弱之处,狠命杀将出去,头也不回的直奔梁山。
王庆听了来龙去脉,叹息不已。
大道黄沙。
一座小土丘上,精疲力尽的陈希义哀声叫道:“世叔,把小人交出去吧,休为我一人之故,连累刘家满门。”
刘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沉声说道:“岂有此理,我若把你交出去,将来如何见得陈希真。老夫一世只讲义气二字,让我背信弃义,不如死了干净。”
两人争执间,山下传来一阵洪亮声音:“刘兄,你刘家世代忠良,真要为了一个反贼,断送满门性命么。你把姓陈的交出来,包庇之罪,小弟自去替你分说。”
刘广闻言怒极,向着山下气吼吼的叫道:“云天彪,你我相交数十载,往常只道你是条磊落好汉,不料你先给蔡京做狗,后替高俅作伥,为了些许富贵,你是连脸面也不要了。”
山下的云天彪并不动怒,气息绵长的喊道:“刘兄此言差矣。云某食朝廷俸禄,自当忠君王之事。陈希真谋刺当朝重臣,罪在不赦,圣上有旨,株连陈家九族。云某奉皇上之命,捉拿朝廷重犯,何错之有?倒是刘兄,你也曾做过大宋军官,领过官家俸禄,为何包庇罪犯,擅抗天兵。刘兄,你家世代家门,如今行此不忠不义之事,可对得起祖上忠烈?云某念在相识一场,给你谋一条生路,已是仁至义尽。再执迷不悟,休怪云某引军攻山,以正刑名!”
刘广气得暴跳如雷,怒喝道:“姓云的,你要拿陈希义,便踏着刘某的尸体过去!”
云天彪还待再劝,一个少年军官飞马赶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爹爹,梁山兵马杀过来了。”
云天彪剑眉一挑,低声道:“来了多少人?”
“五百多人。”
“无妨,这点人,张应雷应付得住。”
少年望着土丘,目光有些恍惚:“爹爹,真个要攻过去?若是有所杀伤,事情便无法挽回了。”
云天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逆畜,你至今还想着秀儿?大丈夫志在四海,岂能留恋儿女之情。刘广包庇朝廷重犯,我纵不杀他,朝廷律法也饶他不得。你就不要再想着秀儿了,今后为父再给你物色一门良配便是。”
少年脸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缓缓低下了头。
云天彪眼中闪烁着缕缕寒芒,沉声说道:“待会儿厮杀起来,刘广一定会来找我拼命。他自恃勇力,不会过度戒备普通的士兵,届时你使出凝气闭神的功夫,暗中接近他,一击必杀!”
云龙倏然抬头,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爹,你要我去暗杀刘叔父,我怎么能?”
云天彪声色俱厉的喝道:“往日他是好人,你敬重他理所应当。今日你是兵,他是贼,兵不杀贼,养兵何用?国家大义在前,个人恩义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
云天彪目露威芒:“你敢忤逆为父的军令么?”
一向畏惧父亲的云龙,始终不敢喊出心中的声音。他咬了咬牙,面如死灰的说道:“孩儿领命。”
云天彪望着那座低矮的土丘,悠悠叹了口气:“刘兄,我给你留了条活路,奈何你执迷不悟,偏向鬼门关里闯。罢了,罢了。傅玉,你领八百人守在山下,预防梁山军马杀到。其余军士听令,弓箭手掩护,正面攻山,敢有抵抗者,杀无赦!”
云天彪带了两千人来,留了八百原地驻守,剩余一千二百军兵同时发喊,如蝗虫般蜂拥向前,并力攻山。
刘广等人弯弓搭箭,一轮箭雨洒下去,登时撂倒了一片。
但箭矢有限,官兵却源源不断,顷刻间,上百名官兵便咆哮着冲上了土丘。
刘广把长矛一横,怒发狂张:“不怕死的就上来!”
枪起处,早把两个士兵挑死在地。
云天彪这支双战气军团,是从三色战气降下来的,士兵中有一大半与西夏强军厮杀过,基础素质比一般的双色军团更强。
刘广这边虽有两个武魄凝形,可是一路逃来又累又饿,体力几乎消耗殆尽,面对一支强军前赴后继的猛攻,渐渐的力不从心。
陈希义疯狂的戮杀着官兵,裂声嘶吼:“云天彪,老子在这里,休要滥杀无辜。有什么事,你冲着我一个人来。”
“迟了。”面红如血的云天彪突兀的出现在乱军之中,偃月刀划出一道寒光,狠狠劈向陈希义的面门。
陈希义怒不可遏,把长矛一挺,不躲不避从正面硬扛。只听得一声巨响,两人各自倒退了四五步。
陈希义脚还没站稳,旁边早冲过来四、五个兵士,对着他下盘一通乱砍。
饶是他躲得快,左腿小腿也挨了一刀。
“云天彪!”刘广大踏步冲过去,长矛起处,并无一合之敌,恶狠狠的只顾朝云天彪杀去。
那些军士再厉害,也阻挡不住一个狂暴中的武魄凝形,连死六人之后,不自觉的放开了一条道路。
刘广见有空隙,嘶吼一声,弯身直撞进去,长矛势不可阻的刺向云天彪心窝。
便在此时,一个少年风一样卷过,悄悄凑近到刘广身后,手中反握着一把短刃。
藏在岩石后的少女失声叫道:“爹爹,小心背后!”
她娇弱的声音才一发出,就被男人们喧嚣的喊杀声所淹没。
刘广只觉得脖颈一痛,低头看去,脖子已被划开了一条细细的割痕。
他愤然转身,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正一脸茫然的望着他,手中短刃兀自滴答着鲜红的血珠。
“云,云龙,你好,你很好。”刘广凄然一笑,脖子突然像是山洪暴发一般,大团大团的鲜血狂涌而出,把他脚下的土地染得一片殷红。
“刘兄!”
“爹爹!”
诸人见到这惨烈一幕,目呲决裂,失声惨叫。
混乱中,云龙遥望着岩石后纤细的少女,一双大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眸中闪动着沧海难填的仇恨。
“她就是秀儿啊。”云龙怅然若失的低下了头。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妻。慢慢长大了,晓得了妻子的含义,心中不免有几分期待。晚上睡不着时,他会幻想未婚妻的样子,是高挑还是玲珑,是贤淑还是活泼。或者,是个麻子脸,丑人精?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的打探着未婚妻的讯息。听说那女孩叫秀儿,听说她容颜秀丽,是个温柔的小美人;听说她是个万中无一的聪明人儿,能做木牛流马;听说,她也常常会问起一个叫云龙的男孩。
云龙曾无数次幻想过,与未婚妻初见的画面。或温馨,或有趣,或深情款款,或一见钟情,或拘谨扭捏,或欢喜冤家。他真的幻想过好多次,有时想着想着,他都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这场贯穿童年的梦,终于可以醒过来了。一切的一切,在他手刃刘广的这一刻,戛然而止。全部结束了啊。
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夫妻了。
云龙苦笑了一声,神情黯然的向山下走去。
这座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土丘,他连一刻也不愿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