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蓦然想到,也许他真的能够逆天改命。他既然能保全林冲的妻小,怎么就不能拯救大宋千千万万人的家眷呢?女真虽猛,也只是两条腿一个吊,纵然长出三条腿两个吊,利刃所至,也能让他腿折吊断。
朱富见他发呆,忙道:“哥哥,有何不妥?”
王庆从沉思中醒转过来,笑了笑,道:“无妨,贤弟随我去见见新上山的好汉。”
郑天寿在迎客厅等候多时了,王庆打量了两眼,只见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端的俊逸非凡,当下抱拳说道:“小可王庆,久闻好汉大名,今日得投山寨,不胜欣喜。”
郑天寿慌忙下拜:“小人郑天寿,闻哥哥威名,特来投奔麾下。若蒙哥哥不弃,愿在旗下作一小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下坐定,郑天寿便自报家门:“小人是苏州人氏,因生得白净,江湖上都称小人作白面郎君。原以打银为生,自幼好习枪棒,流落江湖已有三年。近来闻得哥哥执掌梁山,四方豪杰云集,遂冒昧投山,还望哥哥收容。”
王庆和颜悦色,只和他说些江湖沧桑,拿话问他来历。
郑天寿也不隐瞒,把三年来行迹大略讲了讲。原来他自入江湖后,过得并不顺畅,拦路劫道,狠不下心杀妇孺,凶悍的又斗人家不过,所得了了。又去给大户人家作护院,那庄主连着主母,都觊觎他这身白肉,早晚寻隙撩拨他,他被逼不过,落荒而逃。然后又跑去南边贩卖私盐,走水路船翻了,差点没把他淹死。总之各行各业他都去试了试,每一次都搞得灰头土脸。
这次来投梁山,也是因为一场无妄之灾。只因他路过大名府冠氏县丰田镇时,借宿于当地大户宿家。也是多喝了几杯酒,他大半夜睡不着坐院子里看星星,不巧遇见了同样失眠的宿金娘。结果又被一见钟情了。
郑天寿见那金娘容颜俊美,也有些动心,两人便一起坐在梧桐树下看星星。聊了几句,也不知哪句话说差了,宿金娘勃然大怒,抬腿踹了他个跟头。郑天寿亦然大怒,爬起来斥责她野蛮无礼,一辈子也别想嫁的出去。两人越说越僵,宿金娘跑去房间取了火尖枪,径来捅他咽喉。
郑天寿忿恨填胸,也取了双刀,和她厮斗。不料这女子端的了得,十个回合就挑飞了他手里的刀,把他踩在了脚下。
“你道我嫁不出去,便非让你娶我不可!”
宿金娘也够狠,把他五花大绑了,公然成亲。宿老太公连着宿良、宿义,轮番劝她罢手,哪里说得动她?最后还是宿义不忍心,半夜里偷偷把绳子给解了。郑天寿偷偷溜出丰田镇,片刻不敢耽误,一路狂窜到了京东东路。本以为没事了,一天在酒肆饮酒,偶然听酒客说起,最近京东道上来了个桃花女,使一杆火尖枪,四处打听一个俊俏郎君的下落。有那不长眼的纨绔子去调戏她,纷纷被打折了双腿,惨不忍睹。
郑天寿听了这话,魂飞魄散,后听闻梁山崛起豪杰云集,当下混进流民队伍,惶恐上山。
“小弟不敢说谎,此番上山,实是避祸而来。被一介女流逼迫到这步田地,小弟惭愧无及。只求在山寨有立锥之地,却无面目与众豪杰并列聚义厅中。”
这宿金娘是梅本水浒里的‘书花’,没想到和郑天寿搞到一起去了。颜即正义,古今皆同。别看白面郎君武艺稀松,仗着一张白脸,照样艳遇不断。
王庆暗自好笑,脸上却作出宽慰之色:“贤弟不必自轻。那宿金娘不是等闲女流,闻她好穿红衣,遂称桃花女,一杆火尖枪着实了得,最厉害的还是她背插飞叉七把,马上取人,百发百中。”
“哥哥见闻广博,小弟佩服。”郑天寿面露惭愧之色:“小弟武艺低微,只她那杆枪便招架不住,不曾逼出飞叉来。”
王庆道:“贤弟尽管在山寨作个头领,桃花女若寻到山寨来,自有猛将和她放对,绝不会让你窘迫便是。”
郑天寿连连道谢。
“贤弟可识字?”
“自幼颇读过些诗书。”
王庆沉吟了一下,道:“王伦兄弟身兼数职,疲于奔命,我欲让贤弟代他执掌登记处,不知意下如何?”
郑天寿忙道:“寨主但有用小弟之处,尽管支使,只是小弟不曾作个文吏,唯恐出了差错,有负哥哥所托。”
王庆道:“登记处主要是给新上山的人填写表格,并没有太复杂的事,贤弟随王伦实习一天,便可入职了。山寨草创,甚是缺人,贤弟休嫌职事低微,等有人补上缺口,另有用贤弟之处。”
郑天寿道:“小弟落魄而来,能得一席容身之地足矣。”
王庆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和他们比起来,你受得这点折辱算什么?男儿在世,还当自强,只要贤弟勤恳做事,未来不可限量也。”
郑天寿拜服在地,道:“哥哥金玉良言,小弟受教了。”
当晚,王庆在聚义厅设宴,把郑天寿、朱富引荐给众好汉,当堂授予二人头领身份,并分配职事。
次日,郑天寿走马上任,替代王伦执掌了登记处。
朱富这边,王庆给他配了四个武艺高强做事精细的随从,启动资金也从三千贯加到了四千贯。笑面虎深感知遇之恩,只在山上盘桓两日,便启程往郓城县去了。
……
自从郑天寿执掌登记处,王伦总算是摆脱了这些琐碎重复的事,身上担子轻了三分之一。
郑天寿也确实争气,让王伦头疼不已的登记事务,他信手拈来,毫不费力。论他学识武艺,也只是平常。但他性情温和,爱说爱笑,配上一张俊俏面孔,甚是讨人喜欢。
郑天寿不是那种高冷的英俊,笑起来很暖,声音很柔和。他平时总往安置处溜达,和这个聊聊,与那个侃侃,并不摆头领的架子。没多久,他便从流民中挖掘出好几个识字的,甚至还有一位落第的秀才。
王伦先前也大肆招募文士,这些人心存顾虑,都瞒过去了。到了郑天寿来管,他先是和新人们打成一片,描绘山寨宏伟前景,解说一众头领在江湖上的威名,然后分丝剥茧,逐步打消众人心头顾虑。最后再诱之以利,勾起人们对工作的渴望。
不出数日,他便提拔出五个识字的人,分置在登记处。郑天寿自己不干活,专一从中调度。有一次喝酒时,王庆无意中提出了轮班和休息制度,别人随便一听,他却记在心里,第二天就套用在登记处,创立了轮休制度,这极大的保证了工作热情和效率。
过不多久,郑天寿又帮他们争取到了独立住房,帮着他们家眷谋求工作,更兼三不五时的拿些酒肉请他们吃。多方激励之下,那些人果然感恩在心,埋头苦干,登记处的办事效率提升了数倍不止。
眼见郑天寿整日东游西逛不务正业,工作却开展的愈发顺利,王伦心中惊异不已,索性把上山人员的安置事宜,也分了些给他做。
郑天寿也不推辞,在人群中挑选了十来个能说会道聪明伶俐的,带着他们熟悉山寨安置流程。
由于事多且杂,王庆尚没有把计划铺展开来,目前山寨安置程序相对简单:登记之后,便是分配房屋住处,然后根据各人职业、能力来分配工作,至于粮食之类,还处在一个定额发放的阶段,暂未开启兑换或购买的渠道。
由于程序简单容易上手,那十多个人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郑天寿的表现,让王庆感到异常惊喜。原轨迹中,他只是一名毫无战绩的步军头领,几无潜力可挖。谁知人挪活树挪死,把他放到日常政务中,竟有如此作为。由于山寨建设才刚起步,政令事务比较简单,暂时还看不出他实际处理政务的能力。但郑天寿有一个优点,那便是肯放权。
诸葛亮是怎么死的?累死的。就是天赋异禀的全才,一身能打几个钉?作领导,就要擅于挖掘属下的潜力,激发他们的工作积极性,事必躬亲诚不可取。郑天寿把这一套玩得很溜,日常琐碎的事务都交给部下去做,自己躲在后面掌控全局,这样既保证了工作的效率,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总结、提高。
他另一个优点,便是擅长倾听。王庆有后世的经验,林遵在边境打过仗,杨金豹走南闯北见闻广博,王伦等元老熟悉附近风土人情,郑天寿在与这些人交谈时,能敏锐的找到关键点,从中汲取营养,转而应用到自己的事业中去。
这是一个在不断学习不断进步的年轻人。
王伦一步一步的,把大量琐碎工作都交托给了郑天寿。这还不算完,他又开始拉牛伟下水,打算把后勤事务分出一部分来。好在牛伟到处收购物资,十天里倒有八天不在山上,这才没让王伦得逞。
王庆对王伦的态度是:你想撂挑子,可以。只要找到合适的人选,就让你撂,不然你就继续扛着。反正山寨的后勤周转不能停顿,你有本事,你就去发掘人才,老夫也忙得很,没空帮你招贤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