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扶王庆坐了第一把交椅后,很快就进入到了排座次的环节。
作为上任寨主,林遵的话语权显然优于旁人:“王教头名满京华,武艺出林某之上,今日因伤不曾到得聚义厅,我欲扶他坐第二把交椅,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王庆道:“伯父这般让时,使我等立身不牢。王教头若是在时,也绝不会同意。依我之见,还是伯父坐第二位,王教头坐第三位,杨叔坐第四位。”
林遵迟疑了一下:“只是……”
杨金豹笑道;“寨主都发话了,兄长就不要再推让。只要弟兄们聚在一起,义气相投,位次高低又有什么要紧?”
众好汉都来相劝,林遵无法再让,便坐了第二位。王进第三,杨金豹第四。
再往下排时,王庆道:“这第五把交椅,小可却有话要说。”
群雄自无不可,洗耳恭听。
王庆便道:“禁军教头张望,原系林冲哥哥的岳丈,在禁军中素有名望。他武艺娴熟,精通练兵法门。我欲推他作第五把交椅,诸位以为如何?”
张望上前一步,说道:“寨主,张某筋脉受创上不得阵,等同废人,如何能居此高位?之前山寨初聚时我也说了,只求得数亩田地,抚儿弄孙,颐养天年,心愿足矣。”
王庆摇着头说道:“张叔一身本事,草草归隐岂不可惜。我闻昔年禁军教头中,张叔武艺难跻前十之数,练兵授徒的本事却属第一。”
林冲抱拳禀道:“练兵之事,亦是大费体力。我岳丈多年不曾临阵,骤然让他操练兵马,只怕他身子会受不住。”
王庆道:“我并非是要张叔去操练士兵。山寨中有些好汉,忠肝义胆,侠气过人。他们只因受限于环境,从未受过系统的训练,对敌时一味用蛮力乱斗,草莽相争还可凑合,上阵岂不危险?现在山寨中高手林立,他们真心去讨教武艺,我想众位哥哥也不会吝啬技艺。可是诸头领都有职事在身,点拨个一招半式尚可,哪有时间从基础一点一滴的教授。”
这话一说,聚义厅里不少人都是暗暗的点头。
王庆见林冲退下,张望沉吟,便接着说道:“我想在山寨中建一个武馆,就由张叔你来作馆主。这第一批学员我也想好了,张三李四两个虽是泼皮出身,甚有义气,当初接林大哥家眷出汴京,他两个出了不少力气。杜迁宋万二位头领身躯雄壮,膂力过人,惜乎不得传授,致使武艺平平。张青兄弟是我沿路收得的好汉,根骨亦是不凡。我打算让教头指导他们半年时间,也不必传授什么绝招杀式,只给他们从头梳理一遍基本功。基础扎好,以后就看他们自身的勤勉和天赋了。”
杜迁五个听了这话,大喜过望,纷纷拜倒在地。
诚如王庆所言,练武要跟对师傅。史进经了十几个教师,耍的还是花棒,跟随王进只学了半年,登时脱胎换骨,一跃跻身高手行列。虽说各人受天资所限,不可能人人如史进这般突飞猛进,单纯夯实基础则不在话下。
张望沉思半晌,拱手道:“这个职事我接下了,只是……”
王庆摆摆手,沉声道:“张教头是老一辈的英雄,又是林大哥的岳丈,排位低了,下面的弟兄都觉不安。杨叔那句话说得极是,豪杰相聚一处,不在位次高低,只求义气相投。”
林遵也劝道:“亲家,寨主所言极是,若是犬子位次尚在你前面,也不成个体统了。”
张望见说,便答应下来,坐了第五把交椅。
上一辈的人物,还有一个孙元。
王庆欲举他作第六位,孙元死活不肯,执意推张荣坐了第六位,林冲第七位,鲁智深第八位,再要让时,王庆出言止住,扶孙元坐了第九把交椅。
王伦初创梁山山寨,功劳不小,如今又管着后勤事务,职责不轻,便坐了第十位。刘敏博学多才,深通兵法,是当前山寨少有的智将,遂坐了第十一位。
其余的豪杰相互推让,依次是李宝、縻貹、郭矸、陈赟、贺吉、杨再兴、罗延庆、杜迁、宋万、朱贵、孙二娘、张青、张三、李四。
张三李四颤巍巍坐上了交椅,整个人都懵了。他两个本是市井中的无赖泼皮,最仰慕的便是江湖豪杰。所以遭际鲁智深时,两人殷勤服侍,林冲一旦有难,他两个舍了性命相助。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能够和这些英雄豪杰平起平坐。
对于一力将他们推上头领位置的王庆,他二人端得是感激涕零,誓以死报。
张青也是心头狂喜。这招浑水摸鱼竟然有用,自己真的混成了头领。不说别的,出门打劫自报家门,就比以前厉害百倍。
比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何如来句‘吾乃梁山泊步军头领张青’,倍儿有面子。要是遇见硬茬,把刀一摆‘匹夫休得猖狂待俺叫山寨哥哥来拿你’,倍儿有面子。实在打不过了,回去拉人,乖乖,叫来的都是林冲鲁智深縻貹李宝这样的狠角色,就问你怕不怕。倍儿有面子!
其实,这仍不是王庆心目中的排名。杨再兴和罗延庆由于年幼的缘故,位次甚低。而主掌梁山情报工作的朱贵,排名甚至不如杜迁宋万。这三个分别是山寨的眼目和未来,座次如此之低,实在有些不妥。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王庆心中埋下了消除排座次的种子。
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排座次是绿林中流传多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抹除的。他初登寨主之位,不宜大刀阔斧的改革,不过,立几条规矩还是可以的。
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措辞,环视群雄,缓缓说道:“小可今日权居此位,全赖众兄弟扶助,同心合意,共为股肱,一同替天行道。如今山寨聚拢了几十条好汉,非比往日苟且,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寨有寨规,过几日我便和诸位头领商定法规条例。在此之前,我先定下两条铁律。违者,必斩!”
他语气神态都是平平淡淡,和寻常聊天并没两样。但平凡的语句里,却暗隐着决绝的杀意,诸人均是心中一凛。
王庆扫视群雄,道:“第一,以后在外面开耳目酒店,绝不能设人肉作坊。我知道绿林中有些黑店,惯常把人宰了,拖到后面剁成碎肉,作包子馅,再卖给别的人吃。咱们身在江湖,免不得杀人放火,但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了就杀了,没必要再损害别人尸体。”
他话音才落,朱贵噗通跪倒在地,浑身如筛子般剧烈的颤抖:“小人知罪。”
王庆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朱贵兄弟不必如此,从前的事概不追究。这吃人肉有伤天理,非是豪杰勾当,以后休要再如此行事了。”
朱贵暗暗松了口气。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武艺、名望均不如人,生怕第一把火就来烧他这条陆地鳄鱼:“多谢寨主哥哥教诲,小人谨记在心,绝不再犯。”
王庆安抚了他两句,接着说道:“第二件也和人肉有关。吾闻绿林中一些好汉,为了张扬名号耸人听闻,喜爱挖出人的心肝熬汤吃。今日我为山寨之主,决不许梁山任何人食用人肉,违者立斩,绝不饶恕!诸位,唯有拳头硬别人才会怕你,靠吃人肉来威慑四方,不但可恨,亦且可笑。此举有伤天理,非是豪杰勾当。望诸位互相监督,杜绝乌烟瘴气的侵扰,把我梁山打造成一座真正的英雄之城!”
这一波梁山好汉,纯粹的绿林极少。一部分是林遵、杨金豹这种做过官的,一部分是张荣、李宝这些初入江湖不久的。就是縻貹、刘敏这些个老江湖,在童府待得久了,匪气也消磨了不少。这批人对开黑店、吃人肉本就心有抵触,听王庆说起这事,正中下怀,自然拥护。
至于孙元、王伦、朱贵等老派绿林,虽然不以为然,也不愿为这点小事去忤逆新任寨主。
众头领相视一眼后,齐声喝道:“谨遵寨主之令!”
王庆见这两条铁律顺利通过,心中甚感欣慰。
在水浒里,开黑店并不被认识为十恶不赦。从武松对张青孙二娘的态度可见一斑,就连差点被宰了吃的鲁智深,也没大发雷霆惩恶除奸。宋江差点让李立给煮了,戴宗险些被朱贵给煮了,后来照样坐在一起吃肉喝酒。至于吃人肉,这在绿林中可能都算不上道德问题。
好女色才会被批判,不义气才会被谴责,背叛兄弟才会被另眼相看。至于吃人,这可能还没偷东西罪大恶极。
王庆也不指望自己能改变整个绿林,先改变自家山寨的风气吧。轨迹里四个开黑店的,孙二娘张青的店还没开,朱贵应该也不会作人肉营生了。四人里,就只剩下一个江州的李立。
这人是混江龙李俊的心腹弟兄,若是杀他,必然会和江州三霸翻脸。江州那伙好汉,乃是梁山水军的中坚力量,李俊更有统帅之才。既然杀不得,便当早早招致麾下,给他找个正经差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