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英国兵士虽得了查理命令,然他们早听说了码头、监狱之事,便知此次游行与别时不同,若逼得太急,恐违了民意反酿成祸端。又有不少英国兵士本是中华之人,迫于生计才委身投了英国政府,此刻知道查理竟要自己荼毒华民,更是出工不出力而已。于是,那帮英国士兵也不拦阻,目送游行人众从身侧而过而不去管束。
查理听闻游行人众已过了太平山,痛斥英国兵士无能之余,便加派兵士进行拦截。如此加派两次,却是毫无用处,只见游行人众浩浩荡荡,已是距离总督府不过七八里之遥。查理为人凶悍狡黠,心知若让游行人众占了总督府,自己在女王面前失宠事小,万一香港之事传到各殖民地那里群起效仿,莫不是犯下天大的罪过。他情知此刻形势危急,却也无法推诿,只能咬紧牙关强作镇定。
当此紧要关头,查理忙吩咐备了车辆,也不及带得随从守卫,便驱车奔去,到得跑马场处,目见大队人众游行示威,忙下车探看。人群中有人识得查理,便高叫道:“总督来了,莫让他跑了”,有心急暴躁者便欲上前捉拿查理,伯远情知若不理睬将酿成大乱,即忙抬高嗓门,道:“同胞们请静上一静,且听听查理有何话说?”人群许久才渐平静下来。
那查理唯恐说错一字,讲错一言,思忖再三,才高声说道:“诸位香港公民,我是总督查理,大家有何请求,请说说清楚,政府自会依理依法妥善处置。”伯远说道:“请问总督先生,我等申民权,求平等,可有过错?”那查理唯唯答道:“人人生而平等,自是没有过错。”
伯远又讲:“前日英国宪兵在码头口出不逊之语,又无故打杀华民,该当如何论处?”那查理强作正色,道:“毋论哪国兵士,既犯了罪行,便当依法处理,我等定会竭力查处,绝不姑息。”伯远又问:“英国兵士强抓解力坤、李冰倩,又致李文彩、李冰倩死于非命,该当如何?”那查理答道:“兵士有过,自当严处;殁亡之人,必定厚加抚恤。”
众人本来只求公平而已,见查理并非无理之人,心想指不定是兵士平时骄纵太过私自做出这等卑劣龌龊之事,既然查理答应依法解决,有些人便也不再闹了。那查理素擅察言观色之能,见得众人不再要求,便欲劝大家散了回去。有人知英国人素来狡诈,便要政府先改了法令、惩了宪兵、厚恤死伤之人才肯离去,那查理无奈,先遣人厚葬了死者,又叫人抓了犯事宪兵,只是修改法令一事却推脱须跟英国政府议过才行。有人不从,便要查理给出日期才好,查理便信口开河,说三日内便有答复。
如此过了三日,众人便往总督府奔去,要查理给个说辞才好。岂料这三日里查理请示英国政府是假,暗中增调人手是真,才到得太平山下,便有许多荷枪实弹者拉了警示,不教众人过去。众人便叫查理出来答话,岂料那些兵士充耳不闻,众人便去抢攻,岂料那英国兵士蛮横,便欲鸣枪恫吓,当此千钧之际,兵士中忽跳出一人,与旁的兵士肤色却是迥异,高声说道:“诸位同仁,容我说上一说,我三岁到得伦敦,十五岁参军入伍,不是为了厚禄高官,实是感念大英之博爱宽仁。香港虽只是弹丸之土,然港民亦是上帝子民,奈何我等口上说着“人人生来平等”,私下却干些卑劣龌蹉行当?”那英国兵士听闻,便有人感同身受,继而有人抛了枪支;有些怯懦的本不欲参与镇压,此刻见得有人抛了枪支便也顺势将其丢了;到得后来,虽有一人试图顽抗,无奈无人应和,只得偷偷去一旁躲避。
查理此刻亦知民意不可违抗,忙发下文书,言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又紧急召见立法机构,便携了法令前来相见。众人初时见查理言而无信便去诘问,查理情知此刻也无法再行隐瞒,只得将先前谋害和盘托出,众人见他改了律法,方才散了回去。
伯远见目的已达,便辞了众人径返家中,这几日殚精竭虑,自是耗费了不少心神。俪如忙熬了滋补汤水,待伯远醒转过来,便递于他喝。许是几日来忽然对付,伯远大呷一口,道:“这汤妙得很呐!”俪如一旁笑道:“马先生倒是会受用呢。”两人便又相视大笑。
俪如忽地平静下来,表情木然,也不言语,便如木塑泥雕一般,伯远以为她身体不适,便来问询。俪如摆手道:“无碍。只是……”伯远见她欲言又止,忙问究竟有何难言之隐,俪如强说道:“其实这两日我思忖良久,只是不知是否该跟你说起。”伯远悠悠答道:“但讲无妨。”言语中尽皆爱怜之意。
俪如便道:“目下李大哥已然殁去,众人自然失了统领,不知你意欲何为?”伯远探口气道:“夫人说话正是要害。”俪如忙问道:“你可是同意统领大家复国振兴了?”俪如眼神满含期待,伯远却只是不答。良久,伯远才说道:“振兴当是振兴,复国却是不会的了,太平天国也好,大清朝也罢,不过达官之人的国度罢了。”俪如深以为是,面色喜悦,道:“夫君与我想得正是一致。”
伯远当日吩咐了单丹胜,又请他约了利害人众,叫他们传下意思:“海外人众,欲在海外置家办业的发给银两,欲救清国内中华大众的结社革命。”伯远又考虑基克孤悬海外,太平军将士久居于此,早已与当地土著融合繁衍,实不该再强他们交赋纳贡,便叫他们乐业安居、自行其事。
一时之间,伯远之名远播海外,众人察其贤明,便相约建了党派,公推其为党魁,数年之内,革命情势顿为好转,渐成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