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如和玲珑奔到彰义寨时,天色微亮,隐约可见山头景色,玲珑朝俪如喊道:“小姐,寨子怎地不见了?”自从彰义寨被攻克以来,慕连洲为防止有人再立山头与官府对抗,早教人推倒屋舍,填了水井,四周望去,真个是鸟兽无踪,人烟绝迹,俪如顾不得许多,便依自己记忆往东厢房方向寻去。两人从早及晚找了一天,却是毫无斩获,玲珑气馁道:“小姐,许是被官军毁坏了。”
俪如“嘘”了一声,叫她挪开脚步,原来玲珑脚下有个小坑,细细看去,似有书籍之类。两人便刨了起来,须臾间小坑变为大坑,后来竟有足足一篓书信。俪如心情激动,便拿去翻阅,原来那李士信早将这些书信分了类别,每份信有原件一份,用发信人姓名进行分类,又有抄录一份,以收信人姓名进行查询,俪如先去察看原件,慕连洲所发邮件中没有提到兄长之死的,俪如便又翻阅抄录,第十份上却记载了兄长之死的情状。
原来这信件乃是哥哥郭人彰手下一小兵任四写给慕连洲的。信中写道哥哥临阵指挥时,那任四将射向敌人的炮弹换了角度,重伤了哥哥郭人彰;又写道郭人彰已死,任四催要慕连洲答应给他的五千两银子。字字真切,俪如看了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忽听得远处车阵隆隆,玲珑游目望去,却是慕连洲统兵来到。玲珑忙携了俪如往后山便奔,两人跑出二三里许,但来到一处绝壁之上,只见绝崖千丈,似刀削锯截,陡峭巍峨、阳刚挺拔,两人极目眺望,崖高深不见底,但见雾遮云笼,仿若通绝地脉。看得慕连洲带人迫近,一时慌了心智,不知如何自处。
那慕连洲到得三五丈处,停了脚步,奸笑道:“郭大小姐,你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呐。你做你的达官小姐,我做我的知府老爷,大家相互帮衬,你却为何多生事端坏了气氛?”俪如闻知慕连洲杀了兄长,又在这振振有词,诘问他道:“我哥哥助你考得功名,积得功劳,你怎地生出此等狠毒心肠害他性命?我要将你告上朝廷,将你这贪官剥皮抽筋以平民愤。”
慕连洲轻抚胡须,道:“告我?你有何凭证?”俪如道:“福长银留下许多你卖官鬻爵、戕害百姓的书信,可不是证据?”慕连洲呵呵笑道:“真是妇人之见,一个土匪的话郭大小姐信的,我却决计不信。”说完便叫人抬了信件上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慕连洲道:“大小姐,你看可是烧完了不是?”俪如骂道:“卑鄙,卑鄙的小人。”那慕连洲道:“若说这卑鄙,我怎及得上令兄之万一。”俪如不解,问道:“此话怎讲?”慕连洲道:“本官自幼家贫,的确受过令兄郭人彰不少恩惠,但本官也帮他做了多少事情不是?”俪如奇道:“你帮他做甚事了?”
慕连洲道:“你以为当初我放着好好的杭州守备不做,却跑这僻壤穷乡来所为何事?”俪如摇头道:“我怎知晓。”
慕连洲道:“你左右今日要死,我就告诉你情由,也好叫你明明白白的去赴黄泉。郭人彰那时在江南做总兵,自然少不了跟盐帮、漕帮打得交道,听说鸦片生意利润颇厚,便与漕帮帮主‘浪里淘金’黄金宝定了攻守同盟,约定你哥哥郭人彰出货、漕帮沿途运送,偏又江南战乱频仍,到得后来鸦片已是供不应求。郭人彰便于我许了重诺,叫我在定远作个知县,实则就地种植鸦片以供销售。”
俪如道:“如此你也不必害他性命?”慕连洲晃脑道:“认为财死,这我并不怨他,但你知他后来可怎么待我?”俪如道:“怎个待法?”慕连洲道:“他原与我约定所得利润五五分成,又许我等上高位,我欣然赴任,一年之间转送鸦片不下千百车众。我以三五十两银子从本地贾入,又经漕帮押运给他,他以五六斤黄米价格卖出,周转获利不计其数。”
俪如道:“何为五六斤黄米?”那慕连洲道:“这是行话,一斤黄米就是一百两金子,一斗白米就是一百两银子呐。”俪如只道哥哥郭人彰官高位显,却没想到原来如此阔绰。慕连洲续道:“你可知这百千倍的利润,我究竟落了几何?”他叹了口气,续道:“这也罢了,关键我呆在这瘠壤贫乡,何日是个尽头?”
忽然,他眼中泛满杀意,道:“众军士听令,给我杀了这两个女子。”俪如、玲珑心悸难禁,一跌跤从崖上滑了下去,待得醒转过来,俪如发现自己身处岩洞之内,这岩洞丈方见许,洞内零落放置一些锅碗之类,自己显然被别人救了回来。
过了不久,只见一男子扛了一袋面粉、手提些许蔬果肉食走将进来,俪如游目去看,却是解力坤。这多日来牵挂他的生死,不想却在此处见到,俪如自然十分高兴,问道:“解壮士,俪如多谢你活命之恩。”便要起身,解力坤拦住她道:“小姐受了惊吓,还是静养的好。”俪如便不再勉强。解力坤又道:“我对马守备甚是仰慕,算来你该是我嫂子,以后就叫我力坤吧。”
解力坤本是揣测之语,俪如心中却早已凌乱,她倒是希望解力坤之言早日成真,但平生第一次听人说得如此直白竟是感觉非常别扭,顿时脸色羞红,还好洞中光线微弱,解力坤也察觉不到。俪如道:“力坤,是你救我回来的吧?自从官军剿了彰义寨你就一直住这里么?”
解力坤道:“自从上次官军剿灭了彰义寨,我怕受了牵连便躲了起来,初时只能阴潜回彰义寨取些财物,后来官军烧了寨子,我也回不去了,只能捡了些东西来此度日。”他又问道:“我听说那知府慕连洲是小姐朋友,怎地小姐从那悬崖上跳将下来损了身子?”听他如此说道,俪如早已泪眼婆娑,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