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伯远唤了俪如,来了府衙,提了喀其赞寺一干细作,升堂审问。那长老名叫吐尔逊,心思细致,口风又紧,喝问几次,东张西望,就是不可吐露半点真情。伯远知从他身上入手无望,便想了个迂回之法。本来这种紧要之事,都是寺中有些头脸的亲信参与其中,但苦于人手短缺,吐尔逊便找了十二个年轻力壮者搬藏物资,隐匿消息。这些人受了长老蛊惑,偏又多行利诱贿赂之事,便也相安无事,守着口风。伯远便将他们提来,分房关押,逐一审问。这些人开始还紧咬不说,但吐尔逊纵然八面玲珑,待人接物厚此薄彼也是难免。十二人中有回民两人,乃是前年回乱期间落难跑来的,素感初来乍到,在寺中甚无位分,分赃又少,惯来颇有微词,之前不过慑于吐尔逊才不敢造次。伯远了解情况,便从马贵、马富二人身上寻求突破。
先被提上来的是堂兄马贵。这马贵虽野心澎湃,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一到公堂,战战兢兢,伯远提起惊堂木猛拍几下,他却只顾抹泪,哭天抢地。伯远便又踢马富上来,那马富油头滑脑,你问他甚,絮絮叨叨难尽述;你攒他时,囊囊突突呼冤枉。伯远见此计难行,便想寻个利诱之策:“马富,马贵已招认清楚,就算你不言语,亦是无甚紧要;倒不如乖乖招供,我还可以帮你通融一二。”那马富还是紧闭牙关。此时俪如在侧,他素来对气味敏感,觉察眼前二人便是劫持自己之人,只是不甚确定,便耍个手段赌上一赌,厉声说道:“马贵,马富,你两可还记得哈密城中被你们所劫的姑娘吧?”
地窖一事,吐尔逊早做了指示,口径统一,心中有数,便也不愁;冷不丁被俪如这么一说,两人神情惶遽,四目交视竟是不敢相信。
原来马贵、马富皆为从犯,就是据实交代,也无关紧要;只是两人绑缚俪如之时,一时心慌意乱,一拳狠狠朝玲珑砸去,当时玲珑立时晕昏,二人还以为玲珑被自己打死,自此日夜难安,更不敢与其他人言语。这时听得重提旧事,两人便慌了心神,伯远见有隙可乘,惊堂木一拍,“还不从实招来?”两人已是懵懂,又认出了俪如,呐头叩个不停,口喊饶命。伯远便叫二人写了供状,画押签字,此处不提。接着又循序渐进,逐层审问,那些人本也是利益驱使,此刻见事情败露,竟争先恐后,互相攀咬,一张巨网就此铺展开来。
其时英国已占印度,然若至中国,却需沥波沐浪,绕道东南亚而来。既至中国沿海,到得中国腹地亦是殊难,便私下与沙俄妥协,偌大新疆,两家一国一半,瓜达尔至河西之商路,英国却是志在必得。十三年前,密派吐尔逊阴入喀其赞寺,坏了原长老买买提,又帮吐尔逊扫清障碍,在此处做了长老。吐尔逊作长老以来,搜罗党羽,排挤侪同,自他以下,又设立智、悲、行、愿四护法,那智号护法专职灌输文化,劝导百姓弃文字、亲英人;悲号护法专职邢狱之属,密派细作,除贤正,害良善;行号长老训诫死士,流转运输,越货防火,敛财聚物;愿号长老研究巫蛊,炼制丹药,顺从者效力,抗拒者害命。四大长老手下又各有天、地、风、雷四大支部,因时按势,各尽其职,如此计来,寺中上下,足有千名以上人等从事叛国害命之营生。此案一发,寺中人人自危,无奈那吐尔逊宁死不招,直属他的猎鹰死士却是无从查起。伯远无奈,只得封锁了寺院,幽闭了修士,逐一审查,筛选比对。
苍鹰性刚烈,善猎杀,若想驯化一只,须得将雏鹰置于密室,待其饿甚,才予投食,如此反复,十只之中,难得二三。吐尔逊将死士冠以“猎鹰”,便是为此。这批孩童皆是失怙之人,自小被吐尔逊抱养,格杀技斗,外文科学,尤其唯独效忠吐尔逊一项,更是叫人心惊。这伙人进则快胜迅雷,退则音讯无踪,他日彼在明处,己在暗里,即便气力稍逊亦可智力取之,今日这般状况却真真叫人不寒而栗。审讯既毕,伯远将一应口供整理入册,又填加手书一封,寄给左帅,一则汇报情况,再者跟左帅讨个主意。
此时清军已占了迪化,归顺了民意,分发了钱粮,左帅年逾古稀,气力有些不逮,便请统军之事交于刘锦堂、郭子修二人,自己居中调度,筹谋进退。这日左帅邀了刘、郭二人,决定行军计划,当时天已腊冬,天山冰封,又无铁路之便利,单靠驴马骆驼行军着实不易,便约定过了春日再进伊犁。三人对进军线路、分兵方略有些相左,论辩正酣,忽闻兵士递上伯远书柬,拆开查阅,左帅览毕,又递于刘、郭二人,三众大惊。三人私语一番,第二日上,左帅作书回复,书毕叫来驿卒,又将攻伐伊犁之方略拿与驿卒,然后才叫他去给伯远转去。
驿卒拿了书信,这日天降大雪,路途断绝,十五日上才回禀伯远。说来也巧,吐尔逊被擒之后,他豢养的猎鹰死士犹若失踪了一般,渺无音讯。倒是布鲁花好像得知了迪化至吐鲁番一线降了积雪,尽其精锐蛢命攻城,目见南门攻不下来,便去攻打西门,这时西门已失手一次,幸亏城中将士力拼不让,才勉强夺了回来。伯远便把那防守西门之人叫来,细加询问,只是这群兵士粗莽之人,竟不知那日怎地忽然被破了城门。伯远情知这群人中定有细作,也不用刑,只是一面加强对吐尔逊的监控,一面严加城防。这日事务处理完毕,伯远接得左帅书柬,拆阅来看,顿知其中关窍所在,计上心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