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性交体位,调查对象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能自然地对待这件事,尽情尽兴,无论什么姿势都能接受,没有心理障碍;另一类把性交体位分成可接受的(一般都是男上位)和不可接受的,对不可接受的体位有负面道德评价,有羞耻感。值得注意的是,这两类人当中,前者往往被视为“坏女人”,淫荡的人;
后者才算“好女人”,端庄的人。这一标准及其所由产生的氛围同英国的维多利亚时期十分相似,那个时期正是如此为女人分类的。坏女人才喜欢性,有性欲;好女人必定是性欲低下的。
爱抚(foreplay)
在被调查女性的经历中,有的在性交之前是有爱抚活动的,有的没有;而大多数女性感到自己是有这个要求的。
一位女性承认丈夫的性交前爱抚做得尚可,她说:“他大概知道我的阴蒂在哪儿,敏感处在哪儿。”
女对男的手淫有时是被当作性交前的准备动作来做的:“我是和老公在一起后才知道这种做法的,是他教我的。我一碰他他就说:你是不是想要我呀?我自己很少做。”
有的男性在做爱时却很少考虑女性有对唤起性欲的抚摸的需要:“他一开始就进去,也不抚摸。我就像受刑一样。有半年时间一直是这样。每当做这件事时,我就想着上饶集中营妇女遭强奸的感觉。我劝他先抚摸我再做,可他不喜欢乳房。我让他摸摸乳房,他总是完成任务似地碰一下,说,行了吗?行了吗?他从不主动抚摸我的乳房。”
“我们每次时间都特别长,我的腰都疼了。可惜他不懂爱抚,要爱抚一下就好了。”
光线
对性生活的环境和气氛有影响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光线。在被调查的女性中,对光线有不同的看法和作法:“我和他做爱时爱开着灯,我愿意让他看着我。”
“做爱时我喜欢有一盏昏暗的灯,不喜欢把灯全熄掉。完全看不见了,找兴奋点都找不着了。”
“我不喜欢亮,也不喜欢漆黑一团,喜欢有微弱的光线。我喜欢借助微弱的光看他的表情,看他因为我而如醉如痴,感到特别自豪。他的脸在微光下显得特别年轻、圆润、光洁。”
不少女性表示自己不喜欢光线,但男方喜欢。
“我喜欢黑着灯,他喜欢亮。他喜欢看,老掀起被子来看。我不喜欢这样,不好意思。”
“开着灯做过。要开灯都是他开的,我不喜欢。我大多数时间穿着点衣服,少数时间全裸。他是全裸的。”
有的女性对性交时的光线没有特别的感觉,有一位女性说:“我认为亮着灯关着灯无所谓,反正不用担心有第三个人看到。”
将性交体位区分为可接受的和不可接受的有不少人的性交经历中只有男上位一种形式:“我们永远只用男上位,觉得别的都不舒服。我看过《金瓶梅》,不想学,觉得费劲,也不值得。”
“我们结婚几十年来一直是男上女下,什么别的姿势都没做过。”
“我们只用男上位,别的方式弄不成。”
“我们总是我在下,他在上。他要变换姿势,我不干,就这样还疼呢,再变姿势不更疼了?他说我就像一只面口袋,一动也不动。”
“从来只是一个姿势——男上女下。”
“我们永远是男上位,觉得其它姿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是没有这个姿势方便。”
一位离婚后才从其他人那里获得快感的女性这样回忆她婚内的性生活:“我一直没有过快感,也不知道其他姿势,只是脸朝上那一种,他也不知道别的。”
还有人虽然试过别的方式,但还是以男上位为主:“各种体位都试过,男上位,侧位等等,最常用的还是男上女下。”
“我喜欢他在上面。有时中途会换体位,最后还是男上女下。”
“除了男上女下之外,别的姿势也试过。”
“变过花样,最喜欢男上位。”
有的女性对某种体位特别不喜欢,反感比较集中地来自后进式:“试过后进式,不行,方位不对。不觉得不好,只是不喜欢。”
“我自尊心特强,不愿跟牲口似地趴在底下,觉得这样子很屈辱。”
“对各种技巧我不是反感,只觉得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喜欢纯洁,干净。对那些我不喜欢的技巧我就不会去做。觉得恶心。我讨厌后进式。其实我在这个问题上是很随和,很随意的。”
“我讨厌从后边,因为看不到他的脸。我也不喜欢这种姿势,觉得它太动物式了。”
各种体位都可接受
一位交了新男友的离婚女性将他与前夫做了比较:“对他我各种姿势都可以试,他能把我带入一种很温柔的气氛当中去。我前夫只会用脏话造气氛,我特厌恶。”
“我们俩之间什么都能做,没有羞耻感,只有赤裸裸的本能,有一种原始的感觉。我们只把这件事当作一件事来做,非常单纯,不想其他的一切。”
“只要能给对方带来快感,我什么都可以做。不是总男上女下,而是你照顾我,我也照顾你。两人同时来快感的情况很少,但是感觉特别好。我也不告诉他我的性感带在哪里,告诉他就没意思了。”
“我俩一开始老是一种姿势,后来社会开放了,我们看了些录像带,也接受了其他的方式。”
“我可以接受不同的姿势,但是有的姿势不可能有性高潮。我是只有面对面的姿势才能有快感。后进式像动物,但我不反感,也没害羞感。”
“各种姿势都试过。”
“我比较喜欢女上位。一开始不喜欢后进式,因为肚子特别疼,倒不是因为别的。”
“我和他有过后进式。”
“我觉得后进式也能接受。”
“我试过在例假期间做爱,只要小心些,感觉还不错。”
相互手淫和口交
一位离婚女性这样说:“结婚那么多年,我从没喜欢过丈夫的那个东西,从来没敢仔细看过它,更没用手碰过它。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我才第一次感到喜欢男人那个东西,那么仔细地看它,摆弄它。我给他口淫是主动的,他没有提出来。”
“口交不觉得反感,他要求我做我就做了。”
“我做过口交,但不喜欢。他第一次对我提出这个要求时,我觉得挺新奇的,没有反感。”
“他对我做过手淫,我没对他做过,我没兴趣做。”
“他把我训练出来了,让我主动。他现在身体不如以前了。每次都是他先满足我,才满足自己。他晚上乏,就早上做。有时我能来两次快感。我知道他累了,就用手帮他放出来。”
“口交也可以,只是不能太深。”
“试过69,感觉很好,不过得互相不觉得脏才行。”
“我发现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没试过的了。我们那里很僻静,周围环境没有压力,一切都跟着感觉走。我感觉最强烈的是69式,古书上叫作‘颠倒鸳鸯’。传统上一般都认为生殖器很脏,手都不愿碰,更不用说口了。可是我们时间长了,口都觉得有瘾了。弗洛伊德所说的口唇期大概就指这个吧。这种方式基本上是为了满足我;我对他的生殖器老觉得恶心,他对我的一直感觉很好。”
“有的行为我接受不了。我可以给男的用口,但是男的对我用口我就觉得不舒服,只能强忍着承受。我比较喜欢女上位,因为在上边的感觉和手淫的位置一样,所以感觉好。他喜欢各种新奇的东西,只要是新奇的,他就喜欢;我不一样,我全凭感觉,感觉不好就不喜欢。”
有些女性对口交反感;有的一开始反感,后来才喜欢:
“我拒绝口交,心理上反感,生理上也不觉得好。”
“口交试过,不喜欢,感觉不好。”
“我觉得口交脏死了。”
“做过口对生殖器,我不喜欢。”
“他让我做过口交。我觉得脏,那是出小便的地方。我特别难受,人格上也不能接受,反感。他让我看录像带。我怕他射精,我觉得恶心,觉得又苦又涩又麻。他射了精我就往外吐。他想让我弄得满嘴都是,还说吃下去有营养。有几次是他强迫我做的,后来我就喜欢了。”
肛交
肛交是比较特殊亦比较少见的一种性行为,有人甚至以为只有男同性恋者才有这种行为,调查发现,不少女性有异性恋肛交经历;当然也有男方提出被女方拒绝的情况。
有的女性是出于对男性的关怀而答应肛交的,有一位女性曾因为男友总抱怨她的阴道松弛而多次求医问药:“我问过一个小大夫,他说可以试试肛交,我试了两三次,他两三分钟就射精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有过肛交,很疼,不喜欢。有一次还弄裂了。我们只是想什么都试一试。局部疼,但放松时有快乐的感觉。”
一位女性讲了她的肛交经历:“肛交我一直不同意,怕疼,觉得脏,他也看我特别痛苦。后来我想也许能练出来。第一次做,我觉得(肛门)好像合不起来了似的,好像大便会流出来似的。他出在里边,就像搁了开塞露一样。我说他,你怎么就像给我搁了开塞露似的。我觉得也有刺激,可不是舒服满足的刺激,是紧张的刺激。”
“我那个男朋友喜欢69式,我们几乎什么都试过。肛交一开始觉得不好,后来也有性快感。”
一位有过同陌生人发生偶尔性交经历的女性说:“肛交有一点快感,但主要是疼的感觉。我的运气不错,在性方面我没遇到过怪诞的、让人接受不了的行为。”
一位同居女性说:“他提出来过,可是我们没真正做成过。试过一次,特别疼。”
也有女性应男性的要求满足男方被动肛交的愿望:“他让我给他弄肛门,他觉得好,但他没说过同性恋的事。我看他不像。他脾气特别大,动不动就要跟人吵架,动刀子。”
更多的女性是完全不接受肛交的:
“我觉得肛交太脏,而且不可能有快感。”
“没试过肛交,听说过这种作法,觉得脏。”
“我从生理上不能接受肛交,觉得生理上不舒服。”
“对肛交有好奇心,但是做不成。一个是因为皮肤娇嫩,另一个是从卫生角度不能接受。”
“我觉得肛交是不能接受的,觉得脏。”
“我从没肛交过,觉得特别脏。”
“肛交我受不了,疼得受不了,所以没有做过。”
“他说过有的人肛交这种事,我说你别胡说,我不信。”
性交流
在被调查的女性中,在同性伴侣就性问题的交流程度上可以分成两类,一类人从不交流;另一类人可以坦诚地讨论这个问题。一位属于同丈夫从不交流一类的知识女性说:“我们从来不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倒是正面背面都试过,我出国回来之后,花样多了点,侧面啦,爱抚啦,各种姿势都试过。在国外时偷偷去看过色情电影,不好意思公开去看。我和丈夫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虽然有人从不和对方交流性交方式,但有不少人的确是交流的,有一位女性就这样谈到过她男友的要求:“他说过,他喜欢我对他的生殖器部位使用强烈的动作。他喜欢花样多,花样越多越有吸引力。”
性交方式也像性交频率一样,人们的行为方式有着极大的差异。一些人毫不害羞去做的事情,另一些人就连想都不愿去想;一些人乐此不疲的方式,另一些人简直闻所未闻;一些人当作享受的,另一些人视为耻辱。人们为什么会对一件事有如此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感觉?难道她们不是在同一个社会中生活?
难道她们的生理构造有什么不同,使她们对某种行为方式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在思索这一问题时,我不能不引用福柯的“凝视”(gaze)这一意象。社会对人的行为的凝视是一个常量,而人们对凝视的感知和恐惧却有天壤之别。显然,那些尝试各种性交方式的人,较少感觉到或一时忘掉了社会的凝视;而那些因某种动作像动物(或畜牲)而感到羞耻的人,则更多更强烈地感觉到了这种凝视,以致她们会对同一种行为产生那么不同的看法。
至于为什么人们对社会凝视的感觉会有如许不同,金赛提供了一个答案。他的调查发现,教育程度越高的夫妻,其性交体位越多。而这只是众多可能的影响因素之一。此外,宗教信仰也是约束力之一。用中国女性的性交方式同西方女性相比,有无宗教约束的差别显而易见。不必说那些欣然尝试口交肛交的女性;即使是拒绝此类行为方式的人们,也只是因为嫌脏怕痛一类的世俗原因,绝少出于宗教禁忌。对于中国女性来说,为自愿的口交肛交行为要判60年徒刑(在美国的某个州)是匪夷所思的。
中国文化在这一点上有欧洲古代遗风。根据福柯的考证,古希腊人往往把性行为看成是一个整体行为,不会认为某种姿势或某种作法是不合适的。他将古希腊人对性的态度概括为“快感的养生法”,他说:“养生法的当务之急绝不在于行动的方式上:它从未涉及性关系的类型,它的‘自然的’姿势或是不合适的作法;也从不关心手淫和性障碍的问题,以及避孕的方法――后两方面后来变得非常重要。性关系是从整体上加以考虑的,因为这种活动的重要性不在它所采用的种种方式,应该搞清楚的是,是否应该进行性活动,它的频繁的程度,以及在怎样的情况下进行,而性活动的问题主要是从环境及量的方面提出来的。”(福柯,第278页)在对各种性行为方式和技巧的接纳和评价问题上,金赛也做出了一个重要的贡献:他使这样一种激进的性价值观流行开来,即任何在生物学上可能的事物,其本身似乎并不是内在有害的。因此,在性的技巧和方式上不应当做正确与错误的划分。
在一个世纪前的美国,男上位被视为性行为中唯一在生理和道德上正确的姿势,这一姿势又被戏称为传教士式,因为据说在南洋群岛的美国传教士每当看到土著民用其他姿势性交,便告知曰:正确的姿势是“男上女下”。
在现代,西方国家的人们大多经历了一个性技巧渐趋多样化的过程:40年代,在金赛报告中,有三分之二的人以传统的传教士式(男上位)为主;只采用这一种姿势的人大约有14%;有五分之三的人有口淫方式的接触,有过口淫行为的女性只占53%。数据表明,1900年以后出生的几代女性,越来越多地运用不同的体位。在1900年以前出生的那一代女性中,只用男上位而从未用过任何其他体位的人,占约16%;但在出生于1920-1929年问的一代女性中,这样的人只占6%。最老一代女性中的35%与最年轻一代中的52%,采用过女上位;31%的妻子用过侧位;
约15%的妻子用过后入位;9%用过坐位;4%用过立位。(金赛,第155页)到了1983年,据统计,约有三分之二的夫妻有口交行为;有一半的夫妻采用过女上位;
有10-20%的人采用过站立、坐位或后进式性交方式。而现在的调查表明,至少有四分之三的夫妻承认他们经常采用女上位方式;有91%的女性承认她们偶尔或经常采用口淫方式接触男性。法国1970年的一项调查表明,在所有有过性经历的人当中,60%的男性和55%的女性有过口交经历,其中女性性高潮达到率为70%。
性交方式的多样化反映出社会“凝视”在这个领域的弱化,人们在性活动中得到了更多的自由。
与此同时,有人从另一个角度提出批评,认为现代人变得越来越看重性技巧,人的性激情及性乐趣反而越来越少;性交方式要是强调得太过分,个人对做爱便会持一种机械的态度,从而造成个人内在的疏离感、孤独感。这种考虑也不无道理。性活动中最重要的毕竟是感情的交流,方式只是交流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