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攻?怎么可能?”卫墨犹疑着,就在前日他已经接到了有关海格部一统西蛮的密报,虽然他也不大愿意相信萧逸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但事实胜于雄辩,西蛮一统,接下来要对付的自然便是夔朝了,只是卫墨现如今分身乏术,蜀州战事虽然转向平稳,但毕竟有鹿玙坐镇,卫墨也不敢太过托大,是以不能亲自赶赴肃州布置安防,但关注却不曾有丝毫松懈,每日的军报必定亲自过目。
“肃州节度使安裕虽说任职不过才几年,但素来沉稳持重又精通兵事,对于这一次的布防,陛下都如此重视,想必安大人也不会托大胡言。”王若云道:“若此举不是西蛮故意示弱,那便极有可能是西蛮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内部……”卫墨沉吟了片刻,“不管怎样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王大人还要劳烦你即可修书回复,叮嘱安大人小心守备,不要轻易出兵,一应安防切不可掉以轻心。”
“属下明白。”王若云抱拳拱手,“另外这几日我们的探马来报,说这几日有人在大量收购火油,不知意图为何。”
“可知这些火油最终流向哪里?”
“西蛮大营。”
“通知凉州界牌关,这几日让他们务必小心谨慎,西蛮若有什么异动,让他们即刻快马来报。”卫墨近乎是下意识的安排,这一刻他似乎有些后悔把萧逸辰放回西蛮了,这流向西蛮大营的火油会不会就是萧逸辰想出来的什么鬼点子,卫墨之恨不得立刻把萧逸辰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西蛮联军大营,主营帅帐。
正有人在跟萧逸辰汇报着火油的购置情况,不过这七天的时间,萧逸辰便购得了火油三万余桶,除此之外萧逸辰还让海格主君下令从蛮族各部征集羊皮水囊,制作大型床弩和抛石机。
七日后,萧逸辰带着一应军备,陈兵凉州界牌关之前。
面对这座矗立的几百年的雄关,萧逸辰也不由得从心底里升起一丝敬畏,多少个日夜,这如同巨人一般的关隘就这样默默守护着中原王朝的西境门户,历经朝代更迭而不曾有丝毫改变。而现在,萧逸辰也要向历代的先人们一样向这座雄伟的关隘发起挑战,是铩羽而归,惜败于城关之下,最终湮灭于滚滚红尘之中,亦或是破关而入,将这百年雄关踏在脚下,自此一战成名。
“你可有多大把握。”海格主君问。
“回岳父大人。”萧逸辰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不足三成。”
“三成?”
“我今日所用之法绝非正途,三成只是保底之说。”萧逸辰看着海格主君坦言道:“不过即使我的法子不能奏效,也不过是费了些火油皮囊,并不会折损西蛮的人马。”
“那便预祝侯爷旗开得胜吧。”海格主君朗声道:“今日一役,皆由敬孝候爷调遣,如有违抗,军法处置。”
“谨遵主君号令——”
随着西蛮将士振聋发聩的应和,有萧逸辰原本的亲随近卫在萧逸辰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萧逸辰满意的点了点头。
“抛石机就位,填火油。”
萧逸辰一声令下便有百余架抛石机并排摆好,抛斗里放好了一桶火油,这抛石机的位置萧逸辰早已精确计量过,正好可以将火油桶抛到界牌关的城墙之上。
“放——”
随着令旗所指,一桶桶火油被抛石机呼啸抛出,在城墙上接连破碎,火油顿时流满了整个界牌关城墙。萧逸辰当先而立,手持百石强弓,开弓搭箭,箭头上涂满了磷粉,羽箭破空射出,磷粉无火自燃,直奔界牌关城墙而去。
火油遇火而然,整个界牌关瞬间燃烧起来。
“每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再抛一次火油桶。”萧逸辰吩咐道:“弓箭手两翼埋伏,斥候监视,界牌关守军若是想要灭火,弓箭手即刻压制,一定要力保城墙之上的大火烧够一个时辰。”
“守军要是真的想要灭火,怕是蛋靠弓箭手是压制不住的。”海格主君反问。
“岳父大人放心,我之前已经派出近卫将山上的溪流截断,西境水源稀少,若是只靠城里的几处水井,想把城墙上的火灭掉未免太过杯水车薪。”萧逸辰看着前方只有一箭之地的界牌关,虽然算不得有多胸有成竹,但对于现在的萧逸辰来说,成败只能在此一举。
“你不会真的想要靠火把界牌关烧掉吧?”海格主君不无担心的问,“若是他们出兵我们又该如何?”
“界牌关之所以千百年来被称之为天堑,就是因为它易守难攻,若是他们当真出兵,在平原之上正面作战,那些守军又怎么可能会是西蛮骑兵的对手。”萧逸辰道:“现如今北境战事未完,夔朝的主要兵力又都被困在蜀州与肃州两地,对凉州的支援有限,料想他们不会出兵。”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切都不出萧逸辰的预料,界牌关守军没有出击,只是在一味灭火,也是因为山溪被截断的缘故,又被弓箭压制,界牌关城墙之上的大火竟然当真足足烧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着火油使用了大半,萧逸辰抬手下令,抛石机就位,只是这一次抛的不再是装满火油的木桶,而是装满清水的羊皮水囊。
看着一旁海格主君不解的神情,萧逸辰淡淡一笑,他自然知道海格主君在疑惑些什么,只是现在萧逸辰没有时间多解释,只听他一声令下,无数的说囊又被跑了出去。
“弓箭手就位。”萧逸辰高声喊着,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些抛向界牌关的羊皮水囊,只在他们即将抛到城墙的那一刻,萧逸辰又喊道:“射——”
箭雨倾泻而出,无数羊皮水囊应声破裂,清水洒在因烧灼多时早已变得乌黑滚烫的城墙上,升腾起迷蒙的蒸汽,伴随着嘶嘶的声响。
“床弩准备!”萧逸辰放音方落,已有无数床弩在抛石机间的缝隙中被推到了前面来,手臂一般粗细的弩箭如长枪一般,箭头散发着凛冽的寒气,“射——”
又是一声断喝,长箭破空而出,直奔界牌关城墙而去,直没城墙三寸有余。
所有人都在观望着,包括萧逸辰自己,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会不会成功,七日前海格主君许诺萧逸辰,只要能拿下凉州,便助萧逸辰复仇,可所有人都知道,凉州有界牌关这样一座无法逾越的天堑,历朝历代多少将领曾在界牌关前留下过无奈的叹息,蛮族的骑兵本就不擅长攻坚,对于这坚深的壁垒更加只能徒呼奈何,而恰巧也是在那日,萧逸辰眼见着兵士们埋锅造饭之后,用水浇灭土灶里的火,垒灶的石块因为被火灼烧便脆又被冷水一激之后炸裂,这才让萧逸辰想到了火烧界牌关的法子,但这一切也都只是萧逸辰的想象,七天的时间终归太短,除了这个萧逸辰也委实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咔咔咔——”
清脆的皲裂之声传来,这本是极细微的声响,若不是萧逸辰修为高深,运足了耳力也难以察觉。
“床弩准备!”萧逸辰激动的喊着,“射——”
又是数十只长箭破空,只是这一次,随着长箭再次钉进界牌关的城墙,竟如泥塑的一般,慢慢碎裂开来。
“成了!”
萧逸辰长叹一声,看向一旁,只见也惊讶的合不拢嘴,他着实没有想要,这巍峨雄壮的界牌关,竟然会因为一把大火而便的如此脆弱不堪,虽不至于完全被毁,但眼看着坍塌了大半,城门处更是因为下无支撑,竟然完全塌陷了下来。
“岳父大人,机不可失啊。”萧逸辰提醒道。
“没错!”海格主君也从收回心神,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兵士高声喊道:“儿郎们,这界牌关将我们困了几百年,我们的通商,放牧都要看夔朝的脸色,现如今界牌关没有了,没了这堵强,别说这一个小小的凉州,这偌大的天下也都将是我们放牧的草场!”
海格主君催马向前,等待着身后的将士提刀上马,他看着近乎被毁的界牌关,就像压抑在心头多年的一块巨石被人搬开了一样。
海格主君抽出腰间的佩刀直指前方,像是用着身体里最大的力量喊道:“儿郎们,冲啊!”
奔腾的马蹄,如山崩地裂一般踏过,海格主君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最后只留下萧逸辰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这一刻的他没有丝毫快意可言,看着被自己一手摧毁的界牌关,就像一位迟暮的将军,拖着残缺不全的躯体,捍卫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这不仅是一城一关的陨灭,更是将整个大夔朝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