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里过来个小公公,面白脸嫩,一股子机灵劲儿:“张总管,陛下有请,”说着,给张德义卖了个好:“陛下心情瞧着不大好,公公小心着些。”
张德义从躺椅里站起来,受了小太监的好:“行了,咱家知晓了,你这孩子瞧着有点脸生,是勤政殿的?咱家怎么从未见过?”
小太监本是刚刚补上来的奴才,职位也低,平时能够抢个跑腿儿的就不错了,他本来不需要再进殿的,却讨巧地跟在张德义的身后,眉开眼笑道:“总管有所不知,前些儿个日子有个奴才犯了错,勤政殿的奴才们便换了几个,小的正是从宣礼殿那边调过来的。”
“你小子有眼力劲儿,好好干!咱家看好你!待会儿子让小查子泡杯茶,你给端进来。”
小太监自是欣喜自己好不容易又有了在皇帝跟前露脸的机会。
“是,总管。”
张德义进殿的时候,就知道小太监所言非虚了。
勤政殿的奴才宫女们都在殿外候着,殿里就只有皇帝一个,坐在他那紫檀嵌玉金漆真龙宝榻上,右手食指在旁边的梨木雕海棠供案上不时点着,蟾蜍衔玉双拱鎏金香炉里的青烟袅袅,空气里氤氲着龙涎香的味道。
“陛下,可要用御膳?”张德义走到皇帝脚边问道。
赵钰沢答非所言,“这章太傅不愧是老头子一手提拔起来的,连老头子去了这么久都还念念不忘,上赶着到朕这儿来表忠心,呵,何需到朕这儿来表忠心,直接下去跟太上皇作个伴岂不是更好?还省了笔墨!”
皇帝讲的话过于敏感,牵扯到政事的问题,张德义可不敢接,光是听皇帝这么一讲,他都觉得自己的后脖子凉得慌!以防皇帝日后揪他小辫子,秋后算账,张德义坚决不发表任何意见!
不过赵钰沢也没想张德义回他,他知道这老小子惜命的很,该闭紧嘴巴的时候,就跟个蚌壳似的,怎么也撬不开,也正因为如此,赵钰沢才愿意在他跟前说些有的没的,甚至有些大逆不道之言。
赵钰沢将手里的奏章往张德义怀里一抛,张德义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瞧瞧这章老头子的提议。”
张德义无法,只得打开一观。
幸好这殿里就皇帝跟他两个,要是给那群成天到处找事儿的御史大夫看见了,不知道得把他参成个什么样子!
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怕是大晋市井传言里很快就会有奸佞阉党一类的传闻!
可张德义看完了整个奏折,也没有搞清楚皇帝到底在气个什么,章太傅在奏折里洋洋洒洒地写了好些字,通篇就一个意思:该给先帝写个传记啦!
莫不是皇帝在太后那里的气还没有消,所以迁怒来啦?
“瞧瞧这上面写的,噫!先帝品性如兰,淡泊若松,于臣于子,心必思量,每每谏言,未曾独断也!”赵钰沢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脾气变得更差了:“要不是老头子横插一杠,朕至于像个见不得光的小人,暗搓搓地觊觎别人家的珍宝?真是气煞朕也!”
陛下您非要这么说自己,奴才也无话可说!
不过张德义好奇的是,先帝到底做了什么,就是娶个妻而已,就让皇帝现在满是掣肘。
承恩侯府。
江瑜桐一回到府里,就被母亲江夫人俞氏请了过去。
俞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唤到身旁,仔细拉着女儿的手,这一瞅,便瞅到女儿脸上有几丝愁绪。
俞氏纳闷道:“这是怎么了?谁给桐桐吃了挂落不成?你姑母都没有让你在宫里用午食?”
江瑜桐摇摇头,不想俞氏担心,坐到俞氏身旁的玫瑰椅上,侧身埋进俞氏的怀里,手里捏着俞氏腰侧的松绿丝绦。
俞氏好笑道:“淘气!都多大个人了,还赖在娘怀里不起来?”
江瑜桐在俞氏怀里闷闷道:“就是不起来,桐桐还小,还是娘的小宝贝呢!”
俞氏却肃了脸色,不理江瑜桐的插科打诨,将女儿拉起来,问道:“给娘说清楚,不要糊弄你娘!到底在宫里发生了何事?”
“哎呀,没有什么,就是想早点回来配娘嘛。”
拿江瑜桐没辙,俞氏转头问白芷道:“白芷你说,桐桐在宫里到底干了什么?”说着,面色一变:“莫不是触怒了圣颜?”
江瑜桐瘪瘪嘴,无奈道:“差不离吧。”
见俞氏脸上唯有惶恐,白芷赶紧上前,将宫里的一番事宜,跟俞氏老老实实全交代了。
“娘,你看吧,根本就没什么,就算有什么,女儿也没犯什么错呀,娘你至于这么紧张么?”
俞氏听完后,声音轻柔地训斥,语气里不乏担忧道:“你呀,”点了点江瑜桐的小巧琼鼻,又颇为恨铁不成钢道:“政事敏感度还是不够!我们这样的公侯人家可不跟别家小门小户的一般。你光看到这表面,却没有去深究其中的道理,不过是赐婚罢了,皇帝为何去阻拦,不过是对你姑母,对你爹表达不满罢了。算了,你以后还是少入宫,免得被波及。”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些干系,江瑜桐一开始没有想到,但经俞氏这么一点拨,她本又是个冰雪聪明、见识广博的女子,自是很快明了其中的深意。
只是没想到小时候顽劣不堪的赵钰沢会变得如此有心计!
看来皇家不养闲人,皇宫这个大染缸子,就是块儿朽木,从里面出来,也能够变得不一般啊!
为了使俞氏不那么担心,江瑜桐在俞氏的兰苑里听了俞氏足足一个时辰的唠叨。
出了兰苑,江瑜桐觉得今天这么一遭实在有些疲累,便叫白芍去通知镇国公府的陈世子,取消了下午熙泰源的约见。
太玄宫正殿。
殿外,张德义有些踌躇,方才有太监过来跟他说了点子消息,张德义可不想进殿亲自把消息禀报给皇帝。可恨李有才现在正在罚跪,不能替他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依李有才抢功的劲儿,要他在,这个锅哪需要他张德义来背!
无法,张德义缩着个脖子进了大殿,只希望这个样子能够让陛下念点旧情,千万给他留点脸面,不要跟李有才一样,一起跪到大殿外去!御前两大总管都跪到太玄宫门前,那才是有得乐子瞧了。
张德义进来的时候,赵钰沢浏览奏章的间隙,便注意到他这老奴才拉着个长脸,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给朕拉着个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