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皇宫,太玄宫正殿。
皇帝赵钰沢翻着手上的奏章,紫檀金漆雕瑞兽案桌上,一碟金玉软糕,一碟碧粳米桂圆粥,全是江瑜桐同款饮食,御膳房特意做得跟江瑜桐小厨房做得分毫不差。
“你刚刚汇报的什么鬼东西?朕没有听清,重新完整,不察一分地,好好再说一遍!”赵钰沢执朱毫的手停住,奏章上留下了个硕大的红点。
密卫翻开册子,重头念起来:“卯时初,承恩侯起床,辰时,承恩候食用早膳,用的是——”
“停!”赵钰沢把手里的奏章朝密卫甩过去,不耐烦道:“朕让你从那里开始念了吗?从萃昔阁那里起!”
“萃昔阁,巳时,承恩侯与镇国公于萃昔阁饮茶,其间,相谈甚欢,语及承恩侯府大小姐江瑜桐,镇国公大赞承恩侯养女有方,为其世子求女,承恩侯赞其子仪表堂堂,堪得贵婿,遂两家欢喜,永结秦晋之好——”
“秦晋之好?承恩侯说得很好!”赵钰沢将桌案上的折子推到一边。
陛下,您吃错药啦!
太玄宫大总管张德义语气微颤,试探道:“陛下?”
“怎么?张德义,你不同意?秦晋之好,史书没读过么?这两家最后怎么样,哐珰,亡国了。”赵钰沢轻描淡写的声音在太玄宫空旷的大殿里响起。
张德义极力缩小存在感,过了好半会儿,才听到上首的阴笑声:
“秦晋之好?让他们完蛋去吧!”
承恩侯府
“白芷姐姐,热水已经打好了,是否现在端进去?”白术端着刚打好的热水,身后跟着白芍,手里端着一鎏金鱼戏莲托盘,盘子上陈列着香胰,新鲜的凤仙花瓣,以及绣着青山松鸟图的丝帛。
“先等会儿,我去看看小姐醒了没。”白术跟白芍恭敬地候在白芷身后。
白芷推开门进了屋子,在珠帘外停步,声音不低不高,跟平时差不多:“小姐,您醒了吗?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暖阁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少顷,似乎是刚刚睡醒,声音里带着几许慵懒:“怎么这么早?不能再让我睡会儿吗?”
白芷一边带着白术跟白芍进了暖阁,一边笑着道:“小姐,您忘了吗?今日得进宫呢,需早点准备才行。”
江瑜桐眼睛都睁不开,又问:“今天有什么行程啊?”
白芷早就习惯了稍微有点犯懒的小姐,上前接了锦帕,拧了拧水,给她家小姐擦脸,嘴里却一丝不苟地回答道:“小姐今日的行程倒是紧凑,洗漱打扮后,卯时要去锦程院给老夫人请安,完了后,辰时得进宫面见太后,陪太后用午宴,午后未时与陈公子熙泰源听戏。”
江瑜桐自己接过锦帕,擦了擦脸,嘴里含糊道:“姑母是知道我的,晚点去也不打紧。”
白芷递上香胰子,好笑道:“小姐,您可不能再犯懒了,您今日是订婚后第一次入宫,穿搭上需庄重一些,太后许是会为了小姐,跟陛下求道圣旨,让您风光大嫁呢!”
江瑜桐轻轻地推了下白芷:“你这小妮子,敢打趣你家小姐来了!”
“还不是小姐宠的!”白芷递过来一只青花缠枝矮肚瓶,江瑜桐漱口的水便吐在里面。
“再说了,哪里用得姑母去请圣旨,我雪竹居士的名头还不够用?”
白芷接过瓶子,白芍揶揄道:“是呢,是呢,我家小姐名满昱都,哪家贵族少爷不曾推崇于您?便是那青山书院的书呆子还专门为您写过序呢!奴婢现在都还记得,是怎么写来着,哦,世有仙子名雪竹,纤尘不染韧如松,雪花飘尽寒伶仃,只余此女立霜中,胸中沟壑吾不比,才情广博世难寻,众人皆醉我独醒,思慕恐污仙子名,唯有叹服放心中。”
“你这丫头可以改行说书去了。”江瑜桐笑道。
“奴婢愚笨得很,把这篇序背了好几遍呢!不过,就是这些词都无法把小姐的厉害全部说出来呢!”白芍不好意思道。
白术手里拿着象牙梳篦,小心地梳着头,同意道:“小姐可不知道,白芍可不是谦虚,她是真的愚笨,一篇短短的序背了好几十遍,她背第十遍的时候,奴婢都会了。”
暖阁里顿时笑做一团。
白薇端了早食进来,伺候着江瑜桐用了些。
江瑜桐给老夫人请完安后,准备去兰苑去给母亲请安,去的路上正好碰上母亲身边的荞兰,荞兰先是行了个礼,江瑜桐叫她起身后,才道:“小姐,夫人知道您待会儿还要入宫,怕时间赶不及,让您不用去请安了,”说着,又拿出了一个长条状的雕花梨木的盒子,盒子正中间放着一根掐丝牡丹簪子,上面挨着的两朵并蒂牡丹工艺极好,活灵活现的,“这是夫人让奴婢带给您的,让您进宫的时候戴上。”
江瑜桐接过,叹道:“母亲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入宫,哪里用得这般郑重,姑母该笑我了。”
白芷注意到荞兰还没有走,神色踌躇的,于是解围道:“荞兰姐姐可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完?或者夫人还有要事交待?”
荞兰感激地看了眼白芷,“夫人还说,还说,”荞兰瞅了眼江瑜桐,忙低头道:“还说让您今日一定要规矩些,不要像往常毛毛躁躁的。”
江瑜桐知道荞兰正惶恐着,也没多留她:“你告诉母亲,我知晓了,你回吧。”
荞兰行了礼,回兰苑了。
大小姐真的是好脾性啊,怪不得府里的奴才们都想去雪竹院里伺候。荞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琢磨着。
华盖马车行走在大道上,高头大马上的车夫小心驶着马车,力图保持马车平稳而行。马车周围便是闹市,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旁边酒楼的二楼上,几位年轻身着华服的公子临栏而坐,谈笑风生。
“咦!那是谁家的马车,看起来好是阔绰!”一紫衫公子道。
他对面的蓝衫长袍的公子道:“还有谁?雪竹居士,国舅女儿,江家大小姐江瑜桐呗!”
紫衫公子恍然,给自己倒了杯酒:“原来是她啊!不是听说最近跟镇国公府大少爷定了亲么?”
“咱们这位天子,”蓝衫公子双手握拳,向皇宫方向,“最是个喜欢给人授予爵位的了,还镇国公府,跟老牌国公府可不能相提并论,就光陛下登基这两年,大晋的爵位就授出去十几位了!”
“国舅为什么会给江小姐定这么一门亲事?陈家才兴盛多久?”紫衫公子不解道。
“还能为什么?现在是上面那位的天下了,而且啊,陛下毕竟不是太后娘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你没看这两年,国舅府都异常低调了吗?连宴会偶读举办的少了,这陈家虽然不怎么样,可好歹是陛下亲封的不是?国舅是要投诚啊!”
紫衫公子替对方斟了酒,赞道:“还是兄台懂得多!”
蓝衫公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道:“这有什么?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是,是,是。”紫衫公子虽然面上赞同,心里却道:家里有人在大内当侍卫,眼光当然开阔无比,消息灵通啰!
马车里,这次陪江瑜桐一起的是白芷和白薇两个,江瑜桐不喜太多的丫鬟,手底下就提了四个丫鬟,白芷和白薇这两个是大丫鬟,白芍跟白术是二等丫鬟。
不过四个丫鬟倒是各有千秋。白芷的伺候很是细心,白薇爱与人打交道,同时又很会处理突变情况,怼人还叫人找不出错来,白术为人老实,但针线活不错,白芍在穿搭上很有眼光,平时又好打听,小道消息总是能最快传到江瑜桐耳朵里。
“小姐,她算什么身份,也敢摆您祖母的架子,明知您今天要入宫,还留了您那么久!差点误了进宫的时辰!”白薇不满道。
白薇嘴里抱怨的是江瑜桐名义上的祖母,她亲祖母早已仙去,这位是继祖母。
白芷瞥了眼白薇:“慎言!别嘴上没个把门,坏了小姐名声!”
“我当人知道!没看我出来才说的吗?在府里我可没吭一声!”白薇不依道。
白芷看小姐的样子颇有几分愁绪,遂问道:“小姐,可有什么不适!”
江瑜桐回过神来:“没事,只觉得眼皮子跳得紧,总觉得这次入宫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
白芷放松下来,安慰江瑜桐:“小姐定是昨晚未睡好罢了,虽然小姐快要一个月没入宫了,不过奴婢保证,太后定是舍不得进委屈的。”
意思是说,无论怎样,都有太后兜着呢!
江瑜桐闻言,心想,确实如此,便闭眼假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