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车子停在了帝都医大附属第三医院住院处的门口。
此刻,外面倾盆暴雨还在继续肆虐,杨镜臣已尽量将车子停得靠近大楼入口,但因为遮雨棚下停着一辆救护车,所以他们仍有一段会被淋湿的距离。
柳澄心已顾不得那么多,打开车门便冲了出去,可是却没站稳脚跟,一下跌倒在了水泥地面上。鲜红的血液顿时从两只膝盖上涌了出来,和着雨水,染红了她的裙角和一双光滑的小腿。
“嘶——”柳澄心不禁疼得抽气,却还得坚强地挣扎着站起身来。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她拉了起来,而另一只手则稳稳扶住她的腰身,使她可以倚靠着前行。
对于这久违的身体接触,柳澄心竟毫无预期地心跳加速起来,低下头几不可闻地说道:“谢谢你,杨镜臣。”
杨镜臣自然听到了她“怦怦”的心跳声,不由自主地轻轻勾了勾嘴角,略带责备地说道:“还是这么笨!像你这样的女孩儿,除了我,谁能受得了?”
柳澄心反唇相讥道:“像你这样可怕的男人,也没有几个女孩儿能受得了!”
意外地,杨镜臣没有回击。隔了几秒的沉默,他声音沉沉地说道:“原来,这是你的真心话。”
这下子柳澄心反而感到不安起来,甚至有些内疚地想:【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伤到他了?】
“呵。”杨镜臣忽然阴谋得逞似的笑了,然后又换上一贯高人一等的骄傲表情,说道:“你果然够笨的!我哪那么容易受伤?你这种迎合型人格,一点立场都没有,无论对方做得多么过分,只要示弱,你就会觉得是自己错了。但我非常好奇,为什么分手这件事上,你竟可以做到对我如此决绝?”
柳澄心一时语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似乎就是无法容忍杨镜臣欺骗了她那么久。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门打开,宋士寻迎面走了出来。看到杨镜臣揽着柳澄心,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应有的不悦表情,而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不知道的人或许会据此以为,他是真正的君子。
“澄心,你来了,我正要出去迎你。走吧,咱们上去。”说着,宋士寻转身返回电梯,丝毫没有在意柳澄心腿上的伤,更没有将柳澄心从杨镜臣怀里接过去的意思。还是柳澄心自己感觉到不自在,轻轻挣脱了杨镜臣,强忍着腿上的疼痛,跟了过去。
杨镜臣也跟着走进电梯,示威般故意在宋士寻的眼皮底下再次将柳澄心的胳膊高高架了起来,并将她柔软的腰肢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柳澄心没有继续挣扎,因为腿实在太疼了,如果再动恐难继续站立。况且,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和杨镜臣抗衡,她还要留着力气,支撑自己去面对接下来和外公有关的一切。
似乎是刚刚察觉到自己对柳澄心的态度过于冷淡,宋士寻侧目假装关切地问道:“怎么摔倒了?一会儿先到我办公室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再去看程老吧。”
“没关系的,士寻,我外公究竟怎么了?”柳澄心见话题打开,赶紧焦急地问道。
哪知宋士寻轻巧地摇了摇头,回答道:“程老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事情医院委托我跟你谈谈。”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柳澄心脱口而出,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隐隐在心中升腾了起来。
“这个嘛,待会儿再说。”宋士寻也不是故意卖关子,的确事情太过重大,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而不是在电梯里如此随便就能说出口。
鉴于柳澄心坚持说先不用管自己的腿伤,宋士寻便直接带她去了程如圭所住的特护病房。
浑身插满各种仪器和导管的老人,面容慈祥却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之上。心电监测仪上的数字始终在50到60之间苍白地跳动,就像他微微翕动的胸膛,仿佛随时都会停滞下来。
【外公!】柳澄心在心底唤了一声。就算在无数次希望落空之后,她仍然希冀着下一秒外公就会睁开眼睛,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杨镜臣默默地将柳澄心搀扶了过去,然后径自离开,去护士站寻到了消毒用品,又转回来亲自动手给柳澄心包扎伤口。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了宋士寻的一些不快,因为他正打算将医院的决定告知柳澄心。
“澄心,有些话我们还是单独谈比较好。”宋士寻没有直接对杨镜臣下逐客令,而是征询柳澄心的意见,毕竟,他是她带来的人。
柳澄心刚想让杨镜臣出去,却想到无论如何之后他也会从自己脑中读取到谈话信息,又何必多此一举?于是对宋士寻说:“没关系的,学长也是关心外公,让他听听无妨。”
宋士寻犹疑地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终于开口说道:“澄心,最近你父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知道你一定过得十分艰难。但是你也知道,程老每天的治疗费用有多昂贵,要不是因为你父亲是咱们学校‘德高望重’的教授,程老又是心理学界泰斗,恐怕医院是不会同意减免大部分治疗费的。现在,你父亲出了那档子事,很可能会被学校开除,所以医院领导让我通知你,取消费用减免政策。也就是说,如果下周之前不能按照正常数目缴费,将会停止对程老的一切治疗。”
柳澄心只觉头脑之中“嗡”地一声,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分辨道:“你们领导怎么能这样?外公享受的减免优惠不是经过校长办公会特批的吗?三院有什么权利收回?”
宋士寻压低声音解释道:“什么校长办公会特批,还不都是因为你父亲?要不是他每年都能帮咱们学校拿下最高级别的科研津贴,校领导又怎么会卖这个面子?现在他出了事,领导们自然要迅速撇清关系。澄心,这些事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明白。”
闻言,柳澄心呆呆地愣在原地。
她并没有想到,其实,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内心也是非常急于和她撇清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