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发生之后不久,陈竟阳便被送走了,柳澄心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不断重复地做着那个奇怪的梦。
长大之后,柳澄心学习了心理学才知道,原来当时看到的“心理辅导”过程其实是暗示治疗学中的催眠疗法。但她不明白的是,八岁的陈竟阳究竟患了什么心理疾病,需要进行如此复杂的治疗。还有,他的姐姐到底怎么了?
这些疑问时常会浮上柳澄心的心头,她知道父亲那里有这一切的答案,却不敢去问,甚至下意识地刻意避免令他知道自己还记挂着此事……
杨镜臣盯着陷入回忆的柳澄心,眼中不禁露出一种欲说还休的隐忍。
柳澄心回过神来,见杨镜臣如此看着自己,蓦然一窘,问道:“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吗?”
杨镜臣隐隐地叹了口气,然后换上一副开玩笑的面孔,摇头说道:“花是没有,眼屎倒是不少。”
柳澄心赶紧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随即想起早上洗过脸的,这才明白杨镜臣是在逗她,于是娇嗔道:“胡说!哪有?”
说完,她用贝齿咬开了一只肉香四溢的灌汤包,并赞道:“唔,珍味记的包子就是百吃不厌,难怪开了这么多年长盛不衰。而且,你看他家那糟糕的用餐环境,大家居然根本不在乎,还是趋之若鹜。”
杨镜臣笑了笑,说道:“那不过是利用了人们的猎奇心理和从众心理,故意用糟糕的环境和恶劣的服务态度反衬食物的美味,令人产生一种‘恃才傲物’的特立独行感。并且,在点评网站上刻意营造出‘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舆论氛围,吸引食客们的好奇心,弥补了地理位置偏僻的劣势。可以说,这是个非常成功的营销心理学案例了。”
“你什么时候连营销心理学也研究了?”柳澄心对杨镜臣的论断嗤之以鼻,反驳道:“但我觉得,说了那么多,如果不是东西确实好吃,再多的套路也没用啊。”
杨镜臣解释道:“当然了,我也没说他家的包子不好吃。营销心理学是锦上添花的学问,并非无中生有的魔术。”
说到这儿,柳澄心忽然想到,自己虽在医院工作了数月,但是像杨镜臣那样的心理治疗机构她还不太了解,于是问道:“对了,你说让我做你的助手,我还不知道你的治疗机构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和正规医院的心理科有什么不同?还有,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杨镜臣摇摇头,说道:“不着急,你先不必上班,放松一段时间,然后我会给你时间慢慢了解的。”
柳澄心闻言,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急急问道:“为什么?我不需要休息!既然是给你打工还债,我就必须全力以赴。喂,杨镜臣,你不要因为咱俩从前的关系,所以特别照顾我,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杨镜臣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四两拨千斤地说:“的确,我雇佣你有帮助的意思,但这并非同情。坦白说,我有别的目的,就是想要借此机会接近你。你应该明白,我从来没有放弃你,也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大问题以至于分手。所以,柳澄心,我要把你追回来。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如此透彻地了解你的心,懂得你的好。”
柳澄心怔了怔,被杨镜臣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脸上发烧,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坐回座位上低头咬着包子含糊地说:“可是,不上班你让我做什么?我可不习惯白吃白喝,感觉像是在占你便宜。”
杨镜臣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说的放松倒也不是让你闲着,不是还有我这个大活人需要你‘伺候’吗?”
“什么嘛!你还真把我当成保姆了?”柳澄心攥起粉拳抗议道。
杨镜臣宠溺一笑,喝完了最后一口皮蛋瘦肉粥,又说:“你不是已经‘卖身’给我了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只管去做,不得有误。放心,我不会对你太苛刻的。”
柳澄心郁闷地扁了扁嘴,算是妥协了。
吃完早饭,柳澄心和她的小出租屋做最后的告别。
虽然在此居住的日子尚浅,但屋里的每一处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她继承了母亲最大的优点,就是即便身处逆境也不能邋遢得与淤泥为伍,要在力之所及的范围内保持对生活品质的追求。
这个小屋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没有什么奢华的装修,但是处处透露着精致和温馨。几乎清一色的布艺软装,还有许多可爱的小摆件,全是柳澄心自己从批发市场淘回来的,每样东西都价格不高却匠心独运。
今日就要告别这里,柳澄心决定将它们全部留下来。一来是因为不知道禁欲系的杨镜臣家里是否欢迎这些稍显“幼稚”的玩物,会不会将它们尽数扫地出门。二来,她想把这些东西留给下一位租客。
在帝都租住这种小户型的人,一般都是在外打拼的异乡人,他们的生活大约不会太如意。如果能将这种温馨的生活环境传递下去,让这位幸运的住客在疲惫的生活之余得到些许慰藉,每天回家的时候多一分期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杨镜臣读懂了柳澄心的想法,却故意揶揄她道:“留下来的温馨也只是一时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时刻保持着对生活的热情。那些疲于奔命的人,哪有心情保持整洁的家居?一个每天回家累到直接把自己扔在床上的人,衣服总会在椅子上堆叠成小山,你还期待他去欣赏和维护你的这些布置?也只有你这样的‘大小姐’才会如此不切实际吧?”
柳澄心一想也对,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没有一把杨镜臣口中衣服堆叠如山的椅子?能够认真收拾屋子的简直凤毛麟角,看来自己的确有些“另类”。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自语道:“呵,我算什么‘大小姐’?欠了一屁股债,就是个不肯接受现实的‘假清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