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一条粗壮如蛇的藤蔓渐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顺着脚上的藤蔓一路看过去,看到了斧子男,藤蔓的另头被斧子男压在身下。
斧子男的面具在这一瞬掉落,展露了一张褐色树皮纹路没有五官的脸。
脸上的褐色树皮肤色蔓延至脖子以下,手上也成了这般模样。
斧子男靠在墙角没动,但他的身下藤蔓倾巢而出。
陆林安的脖子被缠,还被提了起来。
藤蔓向陈俞游去,陈俞早先一步提脚踩在了来到脚下的藤蔓,看似轻巧的一脚,落地气劲激荡,气流如刃,藤蔓被掀飞,撕碎,径直扑向妖化了的斧子男。
斧子男狂化,发出怒吼,音波对抗气劲。
气劲滞后一时,冲破防线。
气刃抽打在斧子男身上,造成大小伤口。
斧子男吼叫。
平整的脸凹陷出两个空洞洞黑漆漆的眼孔,嘴角裂开直达耳朵根部,成了一张诡异的笑脸。
他低语。
“各个都笑眯眯的,以为我看不透你们心里的龌龊。”
“什么事都赖给我,说什么只放心交给我。”
“嘴里说什么都好,偏偏又指手画脚。”
“干了错事装可爱一笑而过,总是我收拾烂摊子。”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斧子男重新拿起了他的斧子,他的下半身已完全妖化,成了一个缠满藤条的树桩。
以树根为脚,斧子男携斧子横冲过来,目标是陈俞,“凭什么!”
陆林安被树藤妖甩开,眼里只剩陈俞。
陈俞站着没动,仅是拿着不及手掌大的袖珍香炉,轻轻一吹,效果甚比打开高压锅,白烟倾泻而出。烟雾中似有一道人形虚影,困住了迸射而来的树藤妖,烟团带起树藤妖,飞向了手电筒无法到达的远处黑暗中。
当然,这是陆林安和暖茶的视角。
陈俞的视角里,烟雾化为飘飘如云的漂亮女人,提着树藤妖的衣领,将他带离了现场。
去干嘛?换个场地,用少儿不宜的手段教他好好做人。
陆林安被甩进院子,淋成了落汤鸡,长发黏在脸上,衣服摔得脏兮兮的,冷得抱着手臂瑟瑟发抖,慢慢走到屋檐下,她的脚一瘸一瘸的,摔得不轻。
暖茶摔得动不了。
需要陈俞背她。
她们因为遇上了从未遇见的事,大脑处在短路状态,非常乖巧地跟陈俞回来了。
回到房间。
陆林安用了陈俞的毛巾擦头,现在围着暖炉取暖。
她的脖子、手、脚踝被树藤妖的藤蔓缠出了一片红肿的勒痕,正在擦药。
暖茶没法乱跑了,她因为拽陈俞,把自己赔进去摔的那一跤,扭伤了脚,一直痛得走不了路。
先前危险事态冲击下丢失了言语和思考能力,而任由陈俞带回的话,平静下来后,陆林安沉静了会儿,说:“你能杀了那个东西。”
这是一句肯定句,陈俞身上有法宝,他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赶走了树藤妖。
陆林安问:“你为什么不杀?”
陈俞反问:“为什么要杀?”
“给多少钱你才会去杀?”陆林安以为是钱的问题。
一屋子的人看着陈俞。
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危险的东西,不除掉为民除害,能杀却不杀,除了等人出钱请他来杀,还能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只有老板有不同想法,毕竟这里是陈俞的家。
但陈俞没解释,他也就没多嘴。
陈俞说:“首先,我是修士,再者我是一名兽医。”
“然后呢?”陆林安问。
“以我医者的身份,我觉得斧子男生病了,精神上的一些疾病。”
“你是说,你想帮那怪物治疗?”不仅陆林安诧异,大家都吃惊。
陆林安又是一想,“你说你是兽医,指的不是给宠物家禽看病的那个兽医,是给这些古怪东西看病的医生?”
陈俞没否认。
“你们离开别再来就是了,就此断了和这里的孽缘,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不杀的多血腥。”
三番两次被打搅,陈俞是睡不着了,闲得无聊,看到齐佳按在大腿上的手机,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东西,他说:“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直播间?”
齐佳瞅了眼脱离自拍杆,拿在手里的手机。
直播间因没有维护,走了一些人。
但因陈俞的话,直播间的观众打了鸡血地刷屏,齐佳看了眼,为难地说:“他们说话不太好听。”
陈俞不介意。
手机拿过来,陈俞正式入了镜头。
“骗子!”
“小骗子,年轻人社会经验不足,才由得你骗。”
“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弄虚作假,给主播们下套。”
很多观众认为一切都是陈俞一手策划,斧子男是他的同伙,打晕暖茶的人也是他的同伙,在这个宅子里有很多他的同伙,认为陈俞用了什么黑科技,给主播们下套,骗得主播们团团转。
有人说他骗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有人给他打赏让他去买棺材。
有人说他的年纪看着比主播们还小上一两岁,叫他小小年纪不要误入歧途。
也有人认为,事情很古怪。
因为主播们的电话确实打不出去,却又能直播,如果是信号干扰,应该连直播都不可以。
有人认为,如果真灵异,早就影响信号了,根本没办法直播。
反正好话坏话,真真假假的分析,全给他们说完了。
“啊啊啊啊啊啊!”
“我花屏了!”
“我的也是!”
“+10086!”
“怎么回事?”
“大家都?”
“不是我一个人就好。”
直播的卡,是卡画面,定格的;这会儿直播间的观众集体花屏,画面闪烁,直播间里陈俞那脸被扯地七零八落,还夹带能完美展示脚麻痛的那种黑白点花屏。
这种现象持续了几秒,恢复正常。
陈俞说:“如果妖怪不想让人看到,是会干扰信号,这点我也能办到,像刚刚。能直播,是妖怪也想让人看见。在过去,妖怪的存在感比空气还不如,灵气开始有复苏迹象,妖怪自然首先会宣告自身的存在。”
“花屏是你做法搞得?”
“哈哈哈!遇上小几率事件就往自己身上揽,真能吹。”
“灵气,什么灵气,该是邪气!迷信!”
陈俞说:“用科学讲,妖怪是跟人处在不同维度的生物,灵气是一种联系双方特殊的元素。”
“哈哈哈哈!玄幻就玄幻,偏想往科幻方向靠!”
“不好意思,我只信科学。”
陈俞说:“我不是研究人员,讲解不了太复杂的专业知识。在这只能简单做个小科普,给大家有个心理准备,随着灵气复苏,妖怪会越来越活跃,遇上了也请不要惊慌,请及时拨打报警电话。”
“垃圾,危言耸听,教坏小朋友浪费警力资源,神经病就该前往精神病科。”
“24小时电疗欢迎你。”
网上没人相信陈俞。
他们身处事外,第三方视角,以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观众里有人说:“也别劳烦警察叔叔了,大师留个电话,等我遇上了妖怪就找大师你啦,价格随便你开,我家有矿。”
陈俞说:“有缘自会相遇。”
观众们直接呵呵。
“骗到了钱,怎么敢留联系方式。”
陈俞一笑置之。
用另个手机在看直播的齐佳,有意动地瞅了眼陈俞,眼里透露出她想要联系方式,只是场合不对,不能直接开口。
陈俞看出来了,还是那句,“有缘自会相遇。”
说给观众听,也是给齐佳的答复。
不在现场,无法真切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氛围。
当事人里,经历最多的暖茶和陆林安是信的。
展青能花十万、150万,请一个人豁出命去救人,仅是花钱请人,是否信陈俞有真本事,是否信灵气复苏之说,都是另回事。
几人的神情流露,陈俞看在眼里,都懂。
网友们很热情。
陈俞看到一些问题会回复一下,更多的时候看观众嘲讽他,他这是纯属没事自找乐子。
房间里,陈俞燃了熏香,有安神的作用,同时也让人昏昏欲睡。
待到其他人渐渐打起了瞌睡,陈俞倒扣了手机,不再理会直播间的冷嘲热讽,任由他们去说去讲,开始打坐入定。
天空渐渐露了白。
又过了一段时间。
老板坐了起来,眼神直直的,梦游症发作了般,去开了门,走到了院子里。
下了一夜的雨,厚重的云层挪开,展露出清晨第一缕阳光。
老板张开了双臂迎接第一道光。
陈俞跟了出来,站到了走廊上,看着躲在老板衣服里的所有毛绒小妖跳出,黏在衣服外面。
迎着阳光,毛绒妖身上的毛绒膨胀,变白,体型大了好几倍,埋没了老板的身形,成了一颗巨大的毛球。
风刮过,细小的毛绒化作棉絮,洋洋洒洒随风而飞,随风而去。
徒留下老板一人,傻呆呆地站在院子里,面朝阳光,地湿风冷。
陈俞反身回屋。
在门口遇见了长发妹陆林安。
睡了一晚,她的一头秀发有些蓬松,整个人懒洋洋的。
她堵了陈俞的路,整个身体靠了过来,搭上了陈俞的肩膀。
妹纸手指戳陈俞的脸颊,在他耳畔吹风。
“是我不美,还是不够好看,还是不合你的审美,为什么你对我从不多看一眼?给个理由,不然……”
于是,当站在院子里的老板突然回魂,冷得搓手抱胸地回到屋里,大家被老板紧张兮兮地一句句“见鬼,真见鬼了”的话吵醒。
一睁开眼,看到了长发遮面的陆林安被绑在椅子上,第一眼还以为见到了女鬼,第二眼认出是自己人。
陆林安嘴上贴了胶带,两颊上有个“男”字,高领的衣服也被折了领子,毛笔重点圈了喉结。
“你男的啊?”老板不可置信。
陆林安一副生无可恋。
他只是心血来潮,看不惯陈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因为长相,从小到大总有人误会他是妹纸,所以他以为陈俞也认不出来,想耍陈俞一把。
没想到陈俞一早就看出了他的性别。
陆林安却不自知,一再纠缠,陈俞话不多,直接把人绑了,让他不能作妖。
陆林安一直没敢叫,吵醒了人要被看笑话,但还是迟早的问题,大家自己醒了还是要嘲笑他。
所以齐佳这一行,不是三女一男的组合,是两女两男的组合才是,就说展青一个男的保护三女不合适,一对一照料才是出行标配。
暖茶给陆林安松了绑,嘴上胶带撕开后,陆林安强装镇定,不屑地望着老板,“你眼瞎看不出来,怪我咯?”
老板气极反笑:“你男的养这么长的头发干嘛?”
“个人爱好,你管得着吗?”
齐佳发现陈俞不在,不适时地出声:“大师呢?”
然后大家发现,不仅陈俞不在,他的东西也都不在了。
陆林安说:“不用找了,人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