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修辰自然是为了栾静宜的事情而来,他这几日一直都想有什么可以两全其美的法子,今日总算是想出了些眉目,而且也恰好可以应对眼前的局面。
“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在民间掀起一股男女比试才学的浪潮,若是借此能取得万民书,那静宜也就有理由被从监牢之中放出来了。”
眼下的情况是,就算是皇帝站在他们这边,想放了栾静宜,可也没有合理的理由,毕竟栾静宜犯的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罪,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也就可以赦免了,尤其这件事还闹得这么大,几乎人尽皆知了,想要把她放出来,除非有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
而冉修辰想到的这个理由,就是万民书。
冉修辰进一步解释道:“这天下女子千千万,其中也不乏有才学的女子,却大都被囿于闺阁之中,像静宜这般不甘心的想必也大有人在。这世间之人,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若是我们掀起一场论道,可想而知,只怕整个天下都将轰动起来,那万民书也有名正言顺了。更何况,如今外面已经有人在妄议当初先皇的死因,世子你和圣上都已陷于流言之中,若是我们此时将这消息放出去,如此轰动的大事,定会一举将这些流言给掩盖调,等事情平息之后,人们也早已将这流言给抛诸脑后了。实在一举两得。”
谢安澜听罢之后,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次,这才抬眸看向坐在那里的冉修辰,“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也正如他说的,是一举两得之法。
欢颜亦觉得很有道理。她本就是女子,或许在这一点上,她体会得能比谢安澜和冉修辰更深刻些。女子打从一出生起,在这世上遇到的不公之事还不够多吗?纵然是以前同在衡华苑念书的那些女孩子们,已经算是天下女子中很是幸运者了,可最后还不是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老实实地嫁人?但她们甘心吗?她们在衡华苑里呆了那么多年,眼界已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说到底,的确是心有不甘,却也只有老实认命罢了。
而欢颜相信,纵然是那些从未读过书的女子,心里只怕也不止一次抱怨过命运对女子的不公,若如同冉修辰说的那样,果真掀起一场男女之间比试才学的浪潮,这些女子中的一部分人心里想必也是会有所触动的。
天下间女子这么多,但凡一百个女子里有一个女子愿意在这万民书上添上一笔,那也是轻轻松松能完成的。
而或许这次的事情,还会有除了万民书之外的,更大的意义。
只见谢安澜看着冉修辰问道:“那冉大人你心中可有什么打算吗?要掀起这股浪潮,怕还需要一阵风才行。”既然冉修辰已经登门来了,那他的心里应该是已经有了主意。
“文华楼向来是京城文人才子聚集之地,我觉得这阵风从这里开始刮比较合适。这大顺之中最负盛名的才女大约就是江淮名妓玉玲珑姑娘,以及七岁能成诗、至今仍佳作不断的诗书世家肖家千金肖梨卿姑娘,最近几年倒还有一位善画作的白蕊夫人,在民间颇有些名气,只是这位白蕊夫人从未露过面,也没人知道她是谁。”
欢颜在心中微微点头,这冉修辰对静宜的确是十分上心的。只有对静宜十分了解才会知道,她心中的抱负,能逃过这一死,安然回到栾静宜的身份自然是好。但是对于静宜来说最好的结果还是能留在朝堂之上,用她多年所学,完成她的抱负。
而冉修辰的这个主意,让这件事有了可能,不管结果如何,总值得去试上一试。
冉修辰说的这三个女子,在大顺的确是很负盛名。这玉玲珑姑娘想着应该是不难请,可是这肖梨卿和白蕊夫人……却有些难说。
肖梨卿六年前已经嫁人,嫁的是他们肖家的世交楚家的公子,如今已经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虽然这些年也有诗作流出来,但她本人已经安于内宅,鲜少有什么消息了。
而那个白蕊夫人就更神秘了,她的画作皆是有人委托了画斋去售卖,也一直有人在打听这白蕊夫人究竟是谁,可到底也没能打听出个所以然来。
谢安澜听罢之后,则道:“这三个人的确是很好的人选,那玉玲珑姑娘倒还好,请她过来应该不至于太过困难,而那肖梨卿如今的楚家少夫人,怕不是那么容易为了此事抛头露面出风头的,至于那个白蕊夫人……我且先让人去查查看她是什么人吧。”
冉修辰点了点头,“她们三个主要是名声够大,若能由她们扇起这第一阵风,接下来定会有人效仿,如果实在请她们不来,只有换人选了。至于男子那边就交给我吧,我会找一些有名气的才子过来。”
其实要说名气和才气,奕世子妃也是当仁不让的,只是如今她理应是被打了三十大板,‘奄奄一息’地在王府之中修养的,实在不好露面,况且她还是静宜在衡华苑时的同窗,这个身份也不大合适。
把这件事商定之后,冉修辰也便起身告辞了,“这件事还要劳烦世子了。”只见他拱手对谢安澜道。
“静宜也是我的朋友,更何况她和欢颜还是至交,这点事情也算不上什么。”
冉修辰离开之后,欢颜甚是欣慰地道:“他对静宜倒的确很是真心。”不然不至于会想到这么深远。
“他这个法子的确是很好,我这就吩咐穆柏和成毅分头去办此事。”
那玉玲珑本是名妓,虽然因为自己的才气而有些清高,但是将她请到京城来同那些有名的才子一起比个高低,想必她心里也是很愿意的。关键的是那肖梨卿和白蕊夫人。
不久之后,成毅那边就传来了消息,那玉玲珑听说他的来意之后果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答应的时候甚至连定钱给多少都没问。
成毅消息传回来的第二天,穆柏那边也有了消息,那个白蕊夫人的真实身份查出来了,原来这白蕊夫人虽然取名为夫人,但其实还是个未嫁的小姐,只因家教深严,父亲极为厌恶家中女子抛头露面,所以才取了白蕊夫人这个名字来混淆视听,让旁人都以为这白蕊夫人是个已经嫁为人妻的妇人。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她面对这般请求时才更是为难。
连卖个画都要向自己的父母家人隐瞒实情,更别说是来京城公然同那些男子们一起比试了。
欢颜看过信之后,对谢安澜道:“同为女子,我能理解她的艰难,若是她实在为难,我们再另找他人就是。跟穆柏说,不必太过坚持。”
而肖梨卿那边则是出乎人意料地顺利,谢安澜找了一位同楚家相熟的夫人去跟肖梨卿说的此事,肖梨卿听了之后,一口就答应了,并且表明可以即刻收拾行李前来京城。
像肖梨卿这般女子,想必也曾经是有过抱负的,只是最终还是无奈,只能被困于高墙内院之人,周旋于婆媳妯娌的琐事之间。她能答应此事,想来应该也是出于感同身受。
而欢颜相信,这天底下的女子那么多,感同身受的不止是她一个,欢颜已经越来越有信心了。
就在欢颜对那白蕊夫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穆柏那边突然来了消息,说是那白蕊夫人已经答应了,这就会带着她启程来京。
至此,他们首先的三个女子都答应来京,可以想见,这第一阵风一定能吹得起来,而且还会吹得极有阵势!在整个天下都将掀起一阵巨浪!
不日之后,谢安澜将这三个才女即将来京在文华楼与众才子比试切磋的消息给传出去,果然立刻就将那五皇子刻意散播的有关于他和新皇勾结害死先帝的流言给盖了过去。
有了此等惊世骇俗的消息,人们哪里还有空关心皇室里的那些私事?
谢安澜已经提前跟刑部的人打了招呼,冉修辰这些日子往刑部大牢里跑得也是很勤,刑部的那些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罢了。
因为知道这位栾小姐的处境特殊,所以她的牢房是另外隔开的,里面收拾得倒也很干净,竟然连茶几和凳子这样简单的家具都有,床上的被褥也都是干净松软的,栾静宜住在这里倒也不算太难熬。
冉修辰将带来的茶叶和茶具一一在茶几上摆好,地上摆着的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也是冉修辰一并带过来的。
栾静宜见了,不由笑着道:“知道的以为我是在坐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这里躲清闲来了。”
冉修辰却并没有笑,尽管他每次来见静宜的时候,她看起来都很开心乐观,但就算这牢房的条件不差,每日被闷在这一小块儿地方,走两步都到了头了,谁能真的开心得起来?
“玉玲珑已经到京了,肖梨卿和白蕊夫人还在路上,不过也应该快到了,你暂且先忍一忍,用不了多久,等万民书呈给皇上之后,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出来了。说不定……”
说到这里,冉修辰却停了下来。
“说不定什么?”栾静宜追问道。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且先看看情况吧,也许这次的事情,结果会比我们预想得还要好。”
清茶烹好,清香四溢,冉修辰将烹好的茶水递给栾静宜。
栾静宜浅尝一口,浅笑着道:“还是在之前翰林院时那个味道。”
说着,她将茶杯拿在手中,接着道:“其实这次的事情,就算不是为着我,也是很好的。天下女子有这样一个机会为自己表现一下,争取一回,光是听着就够人激动的,女子真的不如男儿吗?出来比一比才能知道。”
冉修辰看着面前的茶水,淡淡道:“最近京城可是太热闹了,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所有都在议论这件事。”
很多男人都气急败坏,指责这是伤风败俗,枉顾人伦纲常,更是直言,女子生来就是要相夫教子,延绵子嗣的,如今要跟男子一较长短,实在是有违天道。
而女人则要复杂一些,有些也跟男人一样,认为此事太过出格,不应该如此。也有一些是抱着期盼和激动的心情看待此事,也有一些女子,只这两种心情兼而有之。
心中的本能驱使她们支持这场切磋比试,而长久以来的教导让她们觉得这是伤风败俗,不能容于世人之眼。这也怪不得她们,她们只是被压抑、训导得久了,把那些不公的事情看作了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