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淇刚在忠勇侯府受了委屈,想着回家来能倒一倒自己的委屈呢,结果这还没开口,就被自己的父亲给训斥了,顾诗淇就更委屈,眼睛里泪水就落得更凶了。
顾立明眼下正是病得有气无力,心中烦躁得很,偏这顾诗淇还来惹他烦心。自己这个大女儿自打嫁了之后,每次回家来,除了哭诉还是哭诉。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很心疼,但奈何对方是侯府门第,他也不敢真的上门找人家理论去,只是在心中暗暗郁闷。
但是时间久了,每次顾诗淇回家来,都是什么好消息都没有,除了哭诉还是哭诉,顾立明也渐渐听得烦了。
顾诗淇被顾立明这么一训斥,这才勉强止住了眼泪,走到顾立明的床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父亲,轻声问道:“父亲的身子如何了?”
顾立明犹自带着怒意地道:“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顾诗淇被顾立明这么一顿冲,很是委屈道:“我一听到消息就赶回来看父亲了,父亲为何却对我这样疾言厉色的?”
“你是赶回来看我的吗?你不过是跟你那婆母拌了嘴,想趁着这机会,暂时回家来避一避而已。”
“可我也是担心父亲的啊。”
顾立明闻言,语气方才软了些,“你同你那婆母又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没有孩子的事情。”顾诗淇泄气地在顾立明的床边坐了下来。
陈氏闻言,也是面露苦色,一脸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女儿自从嫁去忠勇侯府之后,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一开始是因为纳妾的事情吵,后来是因为肚子一直没消息的事情吵。
这不,年前的时候,自己那姑爷又一个妾室有了身孕。得知消息的当天,诗淇就哭着跑回了娘家,趴在自己怀里哭得是昏天黑地的。
结果没多久,那个妾室忽然小产了。自己姑爷看着倒是没所谓,他一向都吊儿郎当的,孩子不孩子的,他也不在乎。但是他那个娘,却是怀疑到了诗淇的头上,话里话外都夹枪带棒地暗示那孩子是被诗淇给害了。
至于究竟是不是,陈氏也没敢问,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自己女儿也的确是做得出来。当初她肚子里的孩子小产,她也跟自己说过,她怀疑是她那婆母在她的吃食里动了手脚,只是苦无证据罢了,难保诗淇不会想要效仿她那婆母……
听诗淇方才话里的意思,她今日跟她那婆母又吵了一架,估计还是因为孩子的事情。
说起孩子,陈氏就更无可奈何了,她私底下里也寻了很多偏方,结果没有一个管用的,眼见着那顾欢颜肚子都多大了,自己女儿的肚子却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诗淇那婆母又是本来就看她不顺眼的,更是要借着迟迟没孩子的事情来挑诗淇的毛病了。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忠勇侯府的人对自己的女儿动了什么手脚,是不是因为当初自己女儿让他们侯府丢脸了,所以他们就让自己的女儿怀不上孩子。这豪门大宅里肮脏的手段多的是,说不定真的就是……
同样是顾家的女儿,为什么比起顾欢颜来,自己女儿的命就这么苦?当初顾欢颜也是嫁给了奕世子后,两年都没能怀上孩子,可人家定安王和定安王妃给顾欢颜一点脸色了没有?奕世子稍冷落了顾欢颜不曾?甚至那定安王妃都没有往自己儿子的房里塞哪怕是一个通房妾室。
可自己女儿呢,嫁进忠勇侯府也不过才一年,嫁过去不久就失了头胎,还得将养身子。更何况,自己那姑爷又纳了好几个妾室、通房在身边,这一年到头,歇在自己女儿房里的时候也没几日,哪里就能那么容易怀上身孕了,不像是顾欢颜,日日霸占着那奕世子,也不过是两年多了,才怀上头一胎。
要是这么算起来,顾欢颜怀上这一胎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顾夫人听得顾诗淇这么说,在一旁冷笑着开口道:“大小姐,你也别在婆家一遇到事儿就回娘家来哭了,说到底,这还不是你自己选的好婚事,当初我诚心诚意地给了选了好几门不错的婚事,你都嫌不好,非要自己去攀上那忠勇侯府的二公子,凡是有因有果,自己种下的恶果,也只能你自己担着。”
“你说什么?!”顾诗淇闻言立刻瞪向顾夫人。
顾夫人也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眼神里满是讽刺之意,“难道我说得不对?还有,你也是堂堂累世富贾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怎的一点儿教养都没有?就算是京城里小门小户人家的小姐也知道嫡母为大的道理。要是像你这般瞪着嫡母跟嫡母顶嘴,早就不知道挨了几板子了。也不知道你那长幼尊卑都学哪儿去了。”
顾诗淇最讨厌人家说她不像个大家小姐,从出生开始,她就是养在外面的私生女,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虽然同样是顾家的女儿,但是外人看待顾欢颜和看待自己是不一样的,她是知书达理、有教养、识礼节的顾家大小姐,而自己则是粗鄙无知,没有教养的私生女。
所以自打被接进顾府之后,她一直都用尽全力在学做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下意识地去模仿顾欢颜的一举一动。
可是顾诗淇不知道的是,尽管她用尽全力,可是心思却太过明显,所有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她也的确全都悉心去学了、做了,可结果呈现出来的样子,却都很浮于外在。跟那些一举手一投足都自然而然流露着优雅贵气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同,只要站在一起就能看出来了。
这正是顾诗淇最自卑的地方,此时却偏偏被顾夫人毫不留情地给揭露出来,顾诗淇当即也是恼羞成怒了,口不择言地怒声道:“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是这顾府的当家主母了?要不是当初父亲看在你父亲是当朝御史的份儿上,会愿意娶你这个丑八怪?如今眼看着你那御史父亲就要倒台了,你还在顾府里猖狂个什么劲儿。”
“你!怪不得你永远比不上顾欢颜,千金小姐永远都有千金小姐的样子,不是千金小姐……任凭你学得再怎么像,都不会是!”戳人软肋谁不会?
“你说什么?!”顾诗淇面红耳赤,看着像是要动手了,陈氏悄悄看了一眼床上顾立明的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
而一旁的丁姨娘和顾珏翎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看到一般。
就在她们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仆人自外面走了进来,对于里面的争吵之声,她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所以此时进来之后,只是低着头,不去看吵得面红耳赤的顾夫人和顾诗淇,免得让主子下不来台,最后还得怪到自己的头上。
而这仆人正是被顾立明派去定安王府给欢颜送信的那一个。
“启禀老爷、夫人,奴才方才已经去过定安王府了。二小姐说……说她如今正怀着身孕,恐会过了病气,所以就不来了。待会儿会让定安王府的下人送几个好大夫过来给老爷瞧瞧。”
顾立明一听,脸上神色很是难堪。
顾诗淇想起方才顾夫人挖苦自己的话,不由得冷笑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自己的父亲病了,还派了人专程过去禀报,她都不肯来。还说怕过了病气,不过是自己不想来找的借口罢了。”
顾立明只是唉声叹气,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因为要让欢颜来看他的病,才派人去叫欢颜过来的,他只是想着,这奕世子毕竟能自由地进出皇宫,说不定能在新皇的面前打听一下消息,看看新皇对自己那岳丈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结果她却直接回绝了自己,说不来。
顾诗淇的话音这厢刚落下,就听得顾珏翎淡淡开口道:“姐姐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如今定安王府第一个孙辈儿的孩子,也是姐姐和姐夫的第一个孩子,当然应该慎重万分。姐姐倒还在其次,毕竟孩子较弱,万一过了病气,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父亲有法子向定安王府交代吗?我们整个顾府有法子向定安王府交代吗?更何况……”
顾珏翎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顾立明,“当初在固阳的时候,每次姐姐病了,也没见父亲去看过姐姐。姐姐在去北於衡华苑之前的那次,病得都快要死了,父亲也没去看看姐姐,不也是怕过了病气吗?既然病气如此厉害,姐姐为着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听到顾珏翎提到当年顾欢颜病重差点死掉的那件事,顾立明眼睛里的神色不由一暗。
而顾诗淇却犹自冷嘲热讽地对顾珏翎道:“翎儿长大了,跟你二姐姐学得这样伶牙俐齿的,你从来都只唤顾欢颜作‘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有一个姐姐,这顾府里只有一位小姐呢。”
“那你有把我当过亲弟弟吗?”顾珏翎冷冷看着顾诗淇。
“你!”
“好了,都给我出去!”顾立明一下子从床上坐下来,立刻头晕眼花起来,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感觉好些了,才看向房间里的这些人,“吵得我脑袋都疼,都给我出去!让我自己一个人清静会儿。”
众人便是迫不及待地迅速走了出去。
顾诗淇在来之前就猜到自己父亲的情况应该不严重,他这样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此时也便跟自己的母亲陈氏一起回到她的住处,母女二人坐在一起说的也不过就是顾诗淇的那点事儿。
说来说起也只是发愁。
顾诗淇是哭着回来顾府的,回去的时候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要问她后悔不后悔,她当然是后悔的,自己的夫君手里是有很多银子,可他的银子也都是从他娘那里拿的,拿来之后,直接就出去吃喝嫖赌去了。而自己那婆母,哪里肯将银子她手里的银子给自己一分一毫?别看自己穿戴的光鲜亮丽,那也不过是自己那婆母为了让她自己面子好看,才给自己置办的,其实自己过得真是紧巴巴,手里没多少现银。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嫁给当初父亲给自己选的那几个了……
顾诗淇轻叹一口气,觉得心里闷得很,便抬手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车窗外面。
结果倒是叫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那一颗心便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停车!”
顾诗淇连忙叫出声,迅速打了帘子,从马车里走出来。
匆匆下了马车,顾诗淇快步走到停在一个摊贩面前的男子。
“彦琛哥哥。”只听得顾诗淇轻唤。
祝彦琛闻言转过头去,看见是顾诗淇,不由皱了皱眉头。
“二夫人。”祝彦琛往旁边退了一步,朝着顾诗淇拱手见了一礼。
“彦琛哥哥如此见外,可还是为了当初的事情怪我?”
“前尘往事而已,二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了。”
眼见着祝彦琛避瘟疫一样地避开,顾诗淇站在原地不由失落万分,却不知她这幅样子全然落在了马车夫的眼中。